自由往往会变成一件可怕的事情。萨达姆政权垮台了,伊拉克老百姓面临着他们从未预见和从未为其做准备的未来。经过20多年的专制统治,伊拉克公共生活的许多方面——政治、商业、教育和文化艺术等——都遭到严重扭曲和破坏。如今,各行各业的人们正在学习和适应新的游戏规则。
  
  浴火重生
  ——战后伊拉克生活面面观
  
  自由往往会变成一件可怕的事情。萨达姆政权垮台了,伊拉克老百姓面临着他们从未预见和从未为其做准备的未来。经过20多年的专制统治,伊拉克公共生活的许多方面——政治、商业、教育和文化艺术等——都遭到严重扭曲和破坏。如今,各行各业的人们正在学习和适应新的游戏规则。
  巴格达的一位考古学家、教授和前议员阿布183 ;阿尔—索夫(Abu al Soof)说:“伊拉克人民像暴虐父母手中的孩子,他们打我们,饿我们,不教给我们任何东西。现在我们必须学习如何建设一个正常的社会。我们必须重进我所说的‘生活幼稚园’(kindergarten of life)。”
  不过这并不能立即改善伊拉克人面临的困境,伊拉克目前正处在最糟糕的状况中。巴格达市中的萨达姆塑像已经被推倒两个多月了,然而伊拉克仍然处于混乱之中。某些方面有所改善,例如汽油供应正在恢复,市区每天大部分时间供电正常,很多学校已经重开。但是伊拉克的经济正处于地狱的边缘,工作机会极端缺乏,大批人口挣扎在贫困线以下。
  7岁的小女孩吉纳恩183 ;阿里183 ;阿赫默德(Jinan Ali Ahmed)被美国《时代》周刊选为本周的封面人物,她一家人目前住在一座核电厂被废弃的警卫室中,这里的辐射很高,非常危险。吉纳恩的叔叔希拉尔说:“我们至今看不到‘解放’带来的任何好处,我们全家12口人都没有工作,如果他们把我们从这里赶出去,我们就只能睡大街了。”
  街道是一个致命的地方,充斥着罪犯和伺机袭击美军的萨达姆的追随者。很多伊拉克人怀念萨达姆统治下相对宁静和安全的生活,他们现在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躲避街头的流氓,在被战火摧毁的经济中挣扎着度过入不敷出的日子。不少人怀疑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变得更好——因为萨达姆至少会给他们免费是食品和廉价的汽油。
  美国人并没有管这么多,他们在很多伊拉克人期待慈善救济的地方指望资本主义生根发芽。两周前,新上任的“伊拉克行政长官”保罗183 ;布雷默(Paul Bremer)发表演讲,声称要振兴私营经济,创造新的工作机会。然而伊拉克原有的经济体系在遭受了多年裙带关系和大规模贪污的损害后,没有几个伊拉克人懂得自由经济体系如何正常运作。
  35岁的穆罕默德183 ;阿拉明(Muhammed Alameen)战前在巴格达一家贸易公司担任商务经理,他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私营企业主。阿拉明说:“在政府机关里工作的那些人从来不动脑子。”不过当记者追问阿拉明是如何做生意时,他的每一次回答都是这样开头的:“政府命令我们……”
  萨达姆政权像一只在无形之中操纵一切的大手,伊拉克人总是本能地转向它,即使他们知道这个政权已经不复存在了。在被切断了与操纵一切的独裁主义政府(authoritarianism)的联系之后,伊拉克人被美国人“无为而治”的管理方式弄得不知所措。布雷默的前任盖纳将军(General Jay Garner)就是如此,在战后混乱不堪的局面中,伊拉克人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也很少听到他发号施令,所以他们纷纷转向惟一能给他们忠告和指导的权威人物——阿訇。一位负责保护伊拉克国家图书馆的阿訇说:“萨达姆不会再管这一切了,而美国人又不想管,所以这些工作只能由我们来承担。”
  布雷默比盖纳将军更管事,但他既不能也不愿成为像萨达姆那样无处不在、指点一切的人物。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阿布183 ;阿尔—索夫说:“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很多坏习惯。”老教授认为自己是一位政治家,但他几乎没有任何实际的从政经历。
  战前,阿尔—索夫是复兴党控制的伊拉克议会中一名无党派议员,他说自己是被“选举”出来的,但他又承认复兴党使自己没有任何竞争对手。作为一名基督徒,阿尔—索夫符合萨达姆的“多样性”的要求,但他能够在一场货真价实的竞选中胜出吗?阿尔—索夫表示,一旦举行真正的选举,他一定要参选。但他完全不知道竞选该如何进行,他笑着对记者说:“哦,人民知道我,如果你们问他们阿布183 ;阿尔—索夫是谁,他们会对你们说,阿尔—索夫是个好人。我不用问就知道,他们会把选票投给我的。”
  这位老教授跟下文提及的几个人物一样,在面对他和全体伊拉克人的未来时,也许需要赶紧补习一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在经历萨达姆统治24年之后,伊拉克人开始学习什么是自由。以下就是混乱新国度中来自各行各业的7个人物的真实故事。
  
  
  画家
  “我必须做这些工作,为萨达姆画像是我获得报酬的惟一途径。”
  ——海德尔183 ;德罗兹
  
  当萨达姆政权垮台时,欢欣鼓舞的伊拉克人民纷纷撕毁、焚烧和践踏每一张他们能够找到的萨达姆画像,巴格达艺术学院(Baghdad Institute of Art)32岁的美术讲师海德尔183 ;德罗兹(Haider Dehloz)看着这一切,从个人角度而言深感痛苦。
  4年前,德罗兹被选为萨达姆的官方画师,他的工作就是为萨达姆画单色肖像。4年来,德罗兹画了几百幅萨达姆的肖像,包括铅笔速写、版画、炭笔素描和巨幅油画,所有这些作品都是萨达姆艺术中心委派的工作任务。对于德罗兹来说,这些工作既单调又沉闷,然而报酬却可以使他养活家中8个兄弟姐妹。他对记者说:“我必须做这些工作,为萨达姆画像是我获得报酬的惟一途径。”
  尽管德罗兹讨厌这些工作,然而无处不在的萨达姆画像却使德罗兹获得了令人艳羡的公众知名度。因此直到萨达姆垮台两个多月后,每当想到同胞们摧毁萨达姆画像的场面,德罗兹仍然感到深深的痛苦。他说:“这对我伤害很大,倒不是因为这个独裁者被打倒了,而是因为这些画像都是我辛苦工作的产品,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对像德罗兹这样的艺术家和全体伊拉克人民来说,生活既充满希望,又充满危险。在萨达姆的统治下,艺术家的创造性像政治异见分子一样遭到残酷无情的打压。复兴党政府认为艺术的惟一功能就是为萨达姆的个人崇拜服务,它对萨达姆画像无休止的索要迫使许多职业画家放弃了自己的工作。
  德罗兹说,在为萨达姆政权工作的4年中,他必须每10天完成一幅新的萨达姆画像,画像的内容、风格乃至萨达姆衣服的颜色(红色和白色最常见)都是由萨达姆艺术中心的一个委员会严格规定的。4年来,德罗兹完成了50幅巨型油画,艺术中心以每幅50美元的价格付给他报酬。
  然而4年来,德罗兹几乎没有画过其他内容的作品,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展出他的非萨达姆肖像的作品。德罗兹自己偷偷摸摸完成的画作风格类似抽象的表现主义作品,色彩斑斓艳丽,线条粗犷奔放。他说:“如果有时间和有机会来表达我个人的情感和理念,我的作品可以挂满一个博物馆。”
  如今他的机会来了。然而当他沉浸在获得自由的喜悦之中时,德罗兹却失去了他惟一的赞助人。战争结束后,作为巴格达艺术学院的讲师,德罗兹的月薪只相当于20美元。以前他还能够开办辅导班挣点小钱,但是现在学生们都已经付不起学费了。德罗兹说:“我们的遭遇太悲惨了,我还要养活一家人。”
  德罗兹买不起画布,所以他准备在那些尚未出售的萨达姆肖像作品上作画。他总算能够重拾画笔了,他的工作室里胡乱堆放着几幅战后开工的新作品。德罗兹的画架上摆放着一幅最新作品,画的是静静开放的鲜花。他说:“我很开心,也很乐观,虽然我现在很穷,但我的心感到自由。”
  
  商人
  “我们懂得在伊拉克做生意的一个规律:挣钱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进入新行业。”
  ——曼哈尔183 ;赛伊德
  
  如果你想了解在战后的伊拉克如何挣大钱,你应该去巴格达第14斋月大街的曼哈尔183 ;赛伊德披萨店看看。在柜台后面,两名厨师正在制作口味正宗地道的意大利馅饼,这些馅饼填满了牛肉香肠、蘑菇和茄子,用果木在砖炉里烘烤到尽善尽美。来这里吃披萨的顾客通常是饥肠辘辘的外国记者、外交官、援助人员和美国大兵,香喷喷的意大利馅饼使赛伊德成为巴格达最会挣钱的小商贩。
  巴格达被美军占领后,38岁的赛伊德从当地走私者那里买了一台接收卫星电视的碟形天线,并将它安装在披萨店外的人行道上。在萨达姆的统治下,卫星电视是被严格禁止的,私自安装的碟形天线一旦被查获,安装者将被罚款300美元,并要坐6个月的大牢。只有很少几个渴望收看西方电视新闻和娱乐节目的伊拉克人敢于挑战萨达姆政权的法令,私自安装碟形天线并隐藏得很好。赛伊德就是其中之一——8个月前,他从黑市上买了第一台碟形天线。他说:“每天我只敢将天线在店外摆放一个小时,然后藏进家中。”
  随着萨达姆政权的垮台和国营电视台被联军炸毁,赛伊德认为一个崭新的市场即将开放。他想对了。很快,他每天出售50台碟形天线,每台天线售价500美元。某一个下午,赛伊德的天线生意特别火爆,他一共赚了12000美元。赛伊德在邻近的大街旁开设了一个小办公室,专门负责天线的出售和安装。他眉飞色舞地对记者说:“我的生意蒸蒸日上。”
  对于大多数伊拉克人来说,伊拉克战争和战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剥夺。前政府官员、医生、警察和教师直到现在才拿到4月份的工资。然而对于像赛伊德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生意人来说,战争带来了发大财的机会。所有的商人似乎都在出售碟形天线,因为对于很多巴格达市民来说,自由意味着有机会收看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的节目。
  由于伊拉克进出口商品的限制已被解除,大量碟形天线从土耳其、约旦和叙利亚输往伊拉克。赛伊德说,目前在巴格达市场上出售的碟形天线有100多种品牌。以往只出售新鲜蔬菜瓜果的食品店如今也开始出售韩国的三星碟形天线,屠夫和肉贩都成了安装和维修卫星电视接收系统的专家。
  凯伊斯(Kais al Shakarge)是一名电视维修工人,战后他已经出售和安装了80台碟形天线,单这一项工作就使他的收入增加了20。凯伊斯说:“战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我店铺外面挂上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欢迎自由——本店出售和安装碟形天线。’”
  尽管赛伊德开辟了新的财路,他仍然渴望专心经营披萨店。赛伊德经营披萨店已有20年的时间,在邻近街区还拥有一家妇女服装店,他希望这家服装店也能够生意兴隆。赛伊德说,外国媒体终将进入伊拉克,出售碟形天线的小商贩将被迫改行。不过赛伊德已经有了应变的计划:他说他正同一位保加利亚工程师协商,后者建议在女式手表上安装袖珍防暴电枪。在街头犯罪猖獗的国度,这真是一个有用的小玩意儿。赛伊德说:“我们懂得在伊拉克做生意的一个规律:挣钱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进入新行业。”
  
  萨德尔城的市长
  “我们面临很多问题,因为这个国家现在没有法律,也没有秩序。”
  ——哈利姆183 ;阿尔—法特拉维
  
  35岁的哈利姆183 ;阿尔—法特拉维(Halim al Fatlawi)是伊拉克圣城纳杰夫(Najaf)什叶派宗教学院的阿訇,同时担任巴格达市东区“萨德尔运动”(一个宗教和政治团体)办公室的副主任。阿尔—法特拉维生性淳厚,心地善良,他长着一张圆脸,大腹便便,眼神忧郁。战争结束后,他开始研究如何将宗教教义应用于现代生活。不过目前,阿尔—法特拉维每天大部分时间不是关注教民们的精神需求,而是照顾他们的世俗需要。
  在巴格达市东区拥有300万人口的萨德尔城(即原来的“萨达姆城”),阿尔—法特拉维实际上承担起了城市管理者的职责。在萨达姆政权垮台后的混乱局面中,像阿尔—法特拉维这样的阿訇和宗教学者们在伊拉克的大部分城市里担任着实际上的管理者。如今,在很多伊拉克人看来,这些神职人员最像政府。
  伊拉克新政府的职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艰巨的,对于曾经身处象牙塔里的宗教学者来说更是如此。以前,绝大多数伊拉克人仰仗萨达姆政权获得从食品到工作的一切东西,如今他们依赖的对象变成了阿尔—法特拉维这样的人。
  阿尔—法特拉维来到萨德尔城,是为了帮助这里的人民应付战后的食品危机。以前,超过60的伊拉克人完全依靠政府免费的定量供给生活,另有20的伊拉克人在定量供给之外还有微薄的收入。伊拉克战争结束后,定量供给的网络彻底崩溃了,暴民们闯进政府的仓库大肆抢夺,导致物资供应的匮乏。
  阿尔—法特拉维的措施主要依靠宗教理念来维系,他说:“我们发布宗教裁决书,命令抢掠者归还食品和机器。我们重开仓库,向人民发放食品。” 阿尔—法特拉维还说,宗教裁决书发布之后,抢掠者归还了大批食品和机器,这使得他可以每天向数百人定量供给生活物资。在军队志愿者的帮助下,阿尔—法特拉维还要监管电力系统、供水系统和下水道的修复工作,并向医院、生活区和仓库派遣武装警卫人员。他说:“我们面临很多问题,因为这个国家现在没有法律,也没有秩序。”
  阿尔—法特拉维的办公室里每时每刻都挤满了前来求助的老百姓,他总是两腿盘坐,一脸安详地聆听他们的倾诉。那些要求食品的人会得到一张便条,他们带着便条去清真寺就可以得到定量供给的大米、牛奶和其他的生活必需品;那些缺钱的人每周会得到2到5美元的补贴。当阿尔—法特拉维在纳杰夫开始他的宗教研究生涯时,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承担这份工作。不过像大部分伊拉克人一样,他现在学会了不要沉溺于过去,也不要为未来做太多的规划,应付当前就是自己的全职工作。
  
  警察
  “我们指望美国人来协助伊拉克警察,结果他们却对我们指手画脚。”——警察局长贾西姆
  
  巴格达街头到处是窃贼、强奸犯和杀人犯,他们本应该被关进监狱,然而在巴格达西南的巴亚区(Bayaa),警察局长贾西姆(Hafudh Jasim)和他手下的60名警察却成天闲坐在阴暗闷热的办公室里喝茶抱怨。
  面对记者,贾西姆局长耸耸肩,大言不惭地说:“罪犯不会收手,除非有人制止。”他和他的手下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他们对老百姓的报警不愿意及时回应,他们在将近400平方公里、罪犯猖獗的市区内每天只逮捕5名犯罪嫌疑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引起了老百姓的激烈争论。
  监管警察局的美军宪兵队将这帮警察称为“懒虫”,而这些家伙也承认自己士气低落,但他们却指责美国大兵老是指手画脚,让他们跑来跑去,无休止地调查,然后又放跑罪犯。大家都知道巴格达没有足够的监狱来关押所有的窃贼,但是局面已经混乱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上周,一个被关进单人牢房的家伙竟然是警察局长贾西姆本人!
  贾西姆的被捕是他和美军宪兵队长特洛伊183 ;泰勒权力斗争的结果。贾西姆又矮又壮,头发和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泰勒队长则身材瘦长,蓝眼睛,大平头。这两个人之间的权力斗争反映出伊拉克警察在听命于美国主子时的屈辱状态。
  贾西姆承认,在萨达姆统治下,巴格达市民对警察又怕又恨,但警察说什么干什么,大家至少还得服从;随着美军宪兵队的到来,市民们竟然敢在大街上公开辱骂警察,指责他们与侵略者合作。美军宪兵拿走了警察们9毫米口径的配枪,代之以7毫米口径的手枪。贾西姆还说,有两次,当巴格达警察与美军宪兵在警察局发生争执时,美军宪兵竟然拔枪相向。贾西姆说:“我们指望美国人来协助伊拉克警察,结果他们却对我们指手画脚。”
  双方还为警察的用车发生了冲突。以往,伊拉克警察总是开着警车上下班,据贾西姆说,这样做完全是合法的。不过泰勒可不这么认为,他下令在上周星期一上午9点钟之前,所有的警察都必须将警车归还给警察局。当最后期限来临时,30部被开走的警车只有10部按规定归还。于是泰勒拿贾西姆开刀,准备杀一儆百——贾西姆手戴镣铐被投进了巴亚监狱。
  贾西姆对记者说:“照这样搞下去,每个伊拉克人都会被美国人逮捕的。”贾西姆的手下吓坏了,50名警察交出了徽章证件和配枪,走出了警察局。警察局副局长卡利姆(Hassan Abdul Karim)对记者说:“我们都哭了,即使在萨达姆时代我们也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泰勒拒绝对此发表评论,不过其他的宪兵证实了贾西姆的说法,还说伊拉克警察确实受到了很多警告。
  贾西姆被逮捕45分钟之后,泰勒又下令将他释放,并公开道歉,还当众拥抱了贾西姆;贾西姆则劝说辞职的手下返回工作岗位。双方证实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前好多了。美国人不再自作主张,规定伊拉克警察该调查什么和不该调查什么,他们现在主要充当伊拉克警察的顾问。
  贾西姆对此感到很高兴,他说:“自打那天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我们必须团结协作才能干好工作。”美国人则说,伊拉克警察原来只会发牢骚,现在则主动多了,他们甚至会亲临犯罪现场调查取证。泰勒说:“以前他们不去就是不去,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他们在没有我们督促的情况下也会出更,这样就好多了。”
  上周,一名警官向泰勒反映,附近的一家银行有“猫腻”,一名银行职员给他朋友的兑换率比别人更优惠,警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泰勒当即将这名警官免职了,他后来评论说:“这是警察的职责,你必须去处理。我们来这儿不是要告诉他们做什么,伊拉克有很多很好的警官,他们完全懂行,他们只要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就行了。”不错,伊拉克警察已经开始这样做了,他们不再开着警车上下班。
  
  
  剧作家和演员
  “萨达姆183 ;侯赛因虽然压迫我们,但他至少会付给演员们薪水。美国人就不这样,这合理吗?”——海德尔183 ;米纳萨尔
  
  两年前,身为剧作家和演员的海德尔183 ;米纳萨尔(Haider Minathar)将新编剧作提交给情报部门和安全机关审查,这部戏剧的名称大致可以翻译为《爱我所爱》(Dish I Will Dish),内容是关于一个独裁者的倒台,以及民众被卫星电视迷住了,甚至忘记了重建国家的故事。
  复兴党官员在看完演出后,给了米纳萨尔很高的评价。38岁的米纳萨尔带着遗憾的微笑回忆说:“他们说:‘太精彩了!太精彩了!’——然后他们又说,我不能公演这出戏。”
  这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米纳萨尔的戏剧被当局“枪毙”。在他编排的20部戏剧中,有6部遭到禁演。有一次,当他的一部新剧正进行首次公演时,伊拉克警察闯入剧院,打断了演出,并将正在舞台上演出的米纳萨尔当场逮捕。
  如今萨达姆已经倒台,有意思的是,碟形天线也成为巴格达大小商店中热卖的商品。米纳萨尔认为,现在是公演《爱我所爱》的最佳时期。他语调轻柔、表情冷漠地说:“两年前我就预言这一切将会发生。”
  不过萨达姆政权的垮台对于米纳萨尔来说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他现在担心的不是牢狱之灾,而是贫困。尽管他的剧作有时因为嘲讽旧政权而遭禁,米纳萨尔事后总是会对该剧进行删改,去掉那些明显的讽刺语言以求公演——像其他剧作家和演员一样,他毕竟要靠创作和演出混一口饭吃。
  萨达姆政权对米纳萨尔含蓄的讽刺喜剧尚能容忍,也没有将他视为一个多大的威胁,它甚至给米纳萨尔开出了高达150美元的月薪——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伊拉克的教师的月薪才10美元呢!
  如今出资方垮台了,米纳萨尔没有了创作和演出新剧的资金。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他被推选为“新伊拉克剧作家工会”的 ,曾经与“伊拉克重建与人道救援办公室”协商,试图让演员和剧作家得到跟政府官员一样的月薪(20美元),但他至今未能如愿。米纳萨尔说:“萨达姆183 ;侯赛因虽然压迫我们,但他至少会付给演员们薪水。美国人就不这样,这合理吗?”
  
  缺钱并不是伊拉克剧院遭遇的惟一困难,米纳萨尔还有其他一连串的抱怨:“没有汽油,没有公交车,没有安全保障,人们怎么来看戏?怎么回家?”正因为如此,他和其他演员只好在被劫掠和遭过火灾的阿尔—拉希德大剧院中闲聊以打发时间,而他们的闲聊有时会被路过的坦克的隆隆声所淹没。
  如今,米纳萨尔正在编排一部名为《政府在哪里?》的喜剧,内容是关于一群伊拉克人乘车出游,回来时发现旧政权已经垮台的故事。这部喜剧温和地讽刺了萨达姆垮台后民众虚伪的言行。在剧中,当一名女乘客听到萨达姆垮台的消息时,她立即掀掉了面纱,宣称自己是一名跳肚皮舞的舞女,而另一名乘客则立即掏了邻座好友的腰包。
  本月初,米纳萨尔的新剧在北方城市苏雷曼尼亚(Sulaymaniya)首次公演,因为这里的库尔德人自治政府出资赞助演出。米纳萨尔说:“我一直试图引导民众对抗萨达姆政权,如今这个政权已经垮台了,我必须寻找新的讽刺对象。”
  
  教师
  “我对学生说:‘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尼哈德183 ;莎吉
  
  当巴格达女子高中45岁的历史教师尼哈德183 ;莎吉(Nihad Shawki)重返校园时,她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又最悲哀的一天。她为重返工作岗位感到无比兴奋和喜悦,然而一旦步入校园,眼前的一切使她感到震惊和悲痛。
  战争期间,伊拉克军队占领了校园,并在操场上挖掘战壕,在教室里堆放武器弹药。好几个星期,莎吉怀着焦虑不安的心情忍受着美军对巴格达的猛烈轰炸,而她心爱的堂兄被伊拉克军队强行征兵入伍,最后死于美军的袭击。想起这一切,莎吉就感到非常伤心。
  一旦强加在学校的危险规定被解除,学生们纷纷返回课堂,莎吉就开始了另一项大扫除行动:她向学生们下达了一个以前绝对不敢下达的命令。她说:“把萨达姆183 ;侯赛因的画像从你们的课本里撕掉,扔进垃圾桶!”女孩子们欢呼雀跃地照办了。
  萨达姆统治的结束给这个国家各行各业带来的戏剧性的变化都赶不上学校。战前,像伊拉克国内几千所学校一样,莎吉的教室里也按规定悬挂了萨达姆总统的肖像,而且她被要求必须向学生宣扬这个“一贯正确”的伊拉克统治者的“丰功伟绩”。无论在学校的休息室还是在餐厅,莎吉和学生们都不敢说萨达姆政权的半句不是,即便在所谓的朋友当中也是如此,惟恐有人会向秘密警察告发。
  莎吉说,学生们现在敢于乐呵呵或傻乎乎地踊跃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她说:“我对学生说:‘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她们很吃惊,她们不停地追问:‘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吗?’”
  除了撕毁萨达姆的肖像,莎吉还让学生们仔细检查课本,涂污其中每个学生必须死记硬背的萨达姆的52句格言。在上周开始的期末考试中,所有有关萨达姆政权及其“丰功伟绩”的考题都被排除在试卷之外。
  伊拉克的中学目前正在等待临时教育部颁布新的课程大纲,该大纲的制订将受到由美国领导的“联合临时权力机构”(Coalition Provisional Authority)的监管。据悉,根据新大纲,今年秋季开学时,各校将采用一个新的临时课程表,对课程内容的彻底修改将留待伊拉克新政府来完成。新大纲的主要任务是在课程中完全删除对萨达姆的个人崇拜和复兴党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煽动仇外情绪,为穷兵黩武的好战政策辩护,将专制统治美化为国家利益。
  
  上周,莎吉在课堂上就有关民主的话题不断向学生提问,她对此显然感到很高兴。她说,学生们对民主这个概念一知半解,但她们都明白,不论民主是什么,她们以前从未体验过民主。17岁的马娃183 ;贾瓦尔(Marwa Jawal)说:“我们的历史课本中有很多胡说八道,我们知道历史老师教我们的东西并不是出于她的真心。”
  如今,莎吉传授历史知识的热情远远比不上她对伊拉克不确定未来的关注。她对言论自由感到由衷的欣慰,也渴望多挣钱。不过在上周期末考试阅卷的间隙,她和几位同事就伊拉克占领者的话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她们对巴格达仍然处于暴力之中和电力供应匮乏的局面感到愤怒,她们因此怀疑美国人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帮助伊拉克,而是要伤害伊拉克。
  莎吉说:“我们听了很多承诺,可我们发现没有哪条承诺靠得住。”莎吉抱怨说,她已经3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眼看发工资的日子又来了,而她很可能又拿不到钱。抱怨之后,她又笑了,她说:“罗马不是一天内建成的”。像她的学生一样,莎吉正在上一堂她从未想象过的历史课。
  
  电台播音员
   “我们开工已经两个月了,但我们不知道在为谁工作,谁是主管部门,谁来负责电台的事务。”——贾利尔183 ;贝尼
  
  现年45岁的贾利尔183 ;贝尼(Jaleel Banie)以前在巴格达市的巴勒斯坦大酒店工作,当他看着新闻记者拿着照相机和摄影机在酒店采访高官权贵和富商巨贾时,他只能幻想自己的另一种生活。贝尼知道,他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电台播音员。他说:“这是我真心实意热爱的工作。”
  然而贝尼也知道,他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萨达姆政权下的情报部门控制着伊拉克的大小电台,在情报部门的眼里,贝尼是一个“有政治污点”的人物。20世纪90年代初期,萨达姆政权处决了贝尼的一个堂兄,因为他参加了一个政治和宗教反对派组织。贝尼说:“他们知道我堂兄的情况,这使我找工作都很困难,因为他们显然不相信我。”
  两个月前,机会终于来了,贝尼抓住了这个机会。巴格达被美军占领两天之后,贝尼来到巴勒斯坦大酒店,申请加入美军新闻中心。当时美军司令部正在招聘志愿者,试图尽快恢复巴格达市区的电台节目。贝尼立即找到曾经在电台工作的工程师朋友穆罕默德183 ;哈桑(Mohammed Hassan),请他弄一台完好无损的电台播音设备。
  巴格达的大小电台早已毁于战火,或被抢掠一空,不过33岁的哈桑知道,伊拉克情报部门在萨达姆总统官邸附近儿童游乐园的一间储物仓库藏匿了一台1000瓦特的应急电波发射装置。当哈桑和贝尼赶到游乐园时,美军已经进驻这里,并搜出了这台发射装置。在几位朋友的帮助下,两人将哈桑的个人电脑和一台混音设备安装到电波发射装置上。4月12日,他们开始正式播音了——这是巴格达在战后第一个播音的电台。
  贝尼和哈桑的“巴格达电台”(AM 1026)设在儿童游乐园旁边废弃的露天电影院,共有25名志愿工作人员,其中大部分人战前曾在官方电台工作。电台每天播音12个小时,巴格达全体市民和巴格达西面的拉马迪市都可以收听到广播。电台的节目暂时比较简单,每到正点播报最新新闻,这些新闻主要来自于伊拉克的报纸和一些国外媒体,如BBC(英国广播公司)和法新社;其他时间则播放音乐,主要是阿拉伯风格的乐曲。
  这个电台可以称得上是伊拉克新闻界的一次小小的革命。哈桑说:“在旧政权下,每天的电台播音都以‘早安,萨达姆183 ;侯赛因’为开始的,而且所有的新闻、节目和歌曲都是围着他转,有关外国的新闻报道全都被禁止播放。没有人想到我们今天能够在这里做这些事情。”
  
  如今,单在巴格达一地,就有20多家新电台同时开工,另有数十家新报纸正在发行。有些媒体是学生组织、宗教团体或政治派别创办的,但大多数都像巴格达电台一样,是靠几个人的用微薄的资金来维持的。用同行的眼光来看,贝尼和哈桑的电台简直是个奇迹:他们的设备非常陈旧,迄今为止他们只从“伊拉克媒体网络”(Iraqi Media Network,“伊拉克重建和人道救援办公室”为当地新闻工作者设立的组织)那里得到200美元的资助。
  贝尼和哈桑不理解美国人为什么不做更多的事情,他们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来审查电台的节目内容。贝尼说:“我们开工已经两个月了,但我们不知道在为谁工作,谁是主管部门,谁来负责电台的事务。”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于被国家控制,他们甚至没有向当地的商业企业拉广告。当记者问贝尼和哈桑是否雇佣了一名经理专门负责筹集资金的事宜时,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这种观念。
  今年5月,库尔德人民主党(Kurdistan Democratic Party)提出要收购巴格达电台,将它变为该党的喉舌。贝尼说:“我们想过这个问题,最后认为,我们是为伊拉克人民服务的,我们不想为任何政治派别工作。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会与任何政治派别和宗教团体搅在一起。”从巴格达电台的现状来看,单纯依靠这种情绪化的反应来重建伊拉克是不够的。不过,他们总算有了一个好的起点。
  
  编译: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