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兴奋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到2016年,互联网融资环境急转直下。看着账面余额,葛伟心里逐渐开始发虚。这跟做房地产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心里踏实,花再多钱盖房,归根结底,资产只是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但互联网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底洞,成百上千万的资金砸下去就化为无形,“连灰都没有”,APP的日活始终维持在个位数,他再次失败了。他发现这个世界正以他完全陌生的逻辑运转。几年后,当他成了一个自媒体红人,有很多家MCN机构找到他,给出的许诺包括但不限于帮他一年把粉丝涨到500万,和罗永浩一样的直播带货渠道,或者根据他的故事改编电影和网剧。他起初又很兴奋,感到自己再次踏入到洪流之中。有家MCN机构借他的名字收粉丝会员费,99元一个人,现在已经有上千粉丝“入群”,他们边收钱,葛伟边退,用自己的钱退。“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他们,我缺的是这点钱吗?”葛伟自言自语说。他和陈松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望向不远处的嘉陵江,陈松语气哽咽,“我真替他觉得不值”。荒诞的故事总是发生在现实中。市场像个脾气琢磨不定的小孩子,谁也说不准它下一秒给你的是什么。破产带给葛伟的教训之一是,即便看见财富的大门打开,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走进去。

  新的故事正在发生,只是没人知道结局如何。与葛伟初次见面的第二天,他去到杭州考察供应链,为之后可能的直播带货做准备。因为失信人的身份,他无法搭乘飞机和高铁,只能坐12个小时的动车,每天和各种商家聊到凌晨两点,第二天一大早又去参观工厂。他不断给自己信心——他必须给自己信心。那一拨失意的商人正在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刘远从天台上走下去之后,大睡了几天,随即重新振作起来。2016年一年时间,他把员工团队缩减至二百多人,原先砸进去两三千万但连个响儿也没听到的研发中心被全员裁撤,另聘新人。“原来光靠喝酒,靠胆子大,(现在)不行了”。刘远说。现在,他的公司研发了用于高层建筑的升降梯,每台利润是原先的五倍。

  至于陈松,他只是想争口气,证明他们这些人一旦有机会,依然可以腾云驾雾,重新成为社会的精英。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葛伟还有很多不愿意讲的故事,关于他的婚姻,关于他的家人,或许以后能听他亲口讲出来,谁说得准呢。很多年前,在墨西哥坎昆海滩上,他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一只只小海龟伸着头,路过遮阳伞,路过摆在沙滩上的木质桌椅,向大海走去。那时他坚信,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努力和勇敢挣来的。海浪拍岸,一波一波的,这是他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