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迹于新加坡水务业的林玉程，如今又变身为中信环境技术CEO，近年来在中国水务市场突然异军突起。此前，林玉程行迹低调，国内媒体鲜有其公开报道。林创办的联合环境技术有限公司，是近期中新两国最有争议的环保上市公司。虽然近几年公司业绩平平，但林玉程通过操纵证券市场、内幕交易在资本市场上产生的回报，令人难以置信：他通过数起资本运作与收购，成功的实现了数十亿元巨额财富的套现与转移。他过去成功躲过了无数的腐败调查，市场下跌和其他的恐慌，直到今天，林依然保持着强大的神秘性。
　　林玉程在中国水务市场声名鹊起，缘起一起巨额收购。
　　2014年11月，中信集团联手美国KKR基金，斥资60亿元人民币，收购林玉程创办的新加坡上市水务公司联合环境超过50的股权，四个月内，这起交易便宣告完成。这位向来神龙隐身的新加坡籍商人，因这起巨额收购以及在此前后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才突然被业界所关注。
　　中信集团巨资收购联合环境，是通过子公司中信环境投资集团（以下简称“中信环投”）进行。收购完成后，将联合环境更名为中信环境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信环技”），成为中信集团控股的三级公司。据2016年3月其公布的财报显示，目前中信持有中信环技54。87的股份。
　　这起交易之所以引发市场巨大关注，主要有几个关键要素：首先，中信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目标物作为其环保版图拓展的平台，在放弃诸多更优选项后，却选择在国内市场表现并不突出的联合环境，并将其作为环保板块的旗舰平台，这使中信的环保企图和战略方向变得模糊化和狭窄化；其次，此次并购交易溢价明显过高，2014年联合环境总营收约为2亿元新币，利润2100万元新币，但收购中将其企业估值为19亿元新币，折合每股1。65元新币。交易完成至今，在资产注入及总营收扩大的情况下，中信环技总市值反而大幅跌落，每股价格目前也徘徊在1。20元新币左右。
　　林玉程虽是技术专才，但在中、新两地政商间均能长袖善舞。林将其持有的股权出售后依然进退有据，不仅其原有高管团队全数留任，林玉程还出任中信环技CEO一职，董事长则由中信环投总经理郝维宝担任。
　　在交易过程中，有关利益输送及违规交易的质疑与举报不断，林玉程与辽阳市政府PPP项目合作也被公开实名举报涉及围标、标书造假和行贿。这些举报认为，林玉程通过出售股权和资产转移，已完成其所编织的利益巨网的最后一环。而这张利益网，通过BVI离岸公司错综复杂的设置，将林玉程、地方官员、中信和中海油等国企部分高管，以及KKR全球合伙人刘海峰，都巧妙的编织进来。
　　为此，记者分赴辽阳、广州、莆田和新加坡，力图还原林玉程的发迹脉络，以及他精心编织二十年，可能引爆中国环保圈的政商关系网。

　　“联合系”与中信精心编织的资本腾笼术

　　现年54岁的林玉程，虽然是新加坡两家上市公司的创办人，但在中国环保圈，林一直保持着引而不发、阴鸷默言的业内形象。
　　林出生于福建莆田仙游枫亭镇，林氏祖居所在的东宅村，离省城福州百余公里。林发迹后，不仅在故里大兴土木修建祖宅，还多次捐资修路建桥，襄助母校。林家有兄弟姐妹五人，年迈八旬的父亲林金坤，依然在此居住。前些时日，还被当地老干部局请去座谈，去聊“一门三博士”的家训传承。
　　林玉程早年其在南京大学毕业后即赴英国伦敦帝国理工大学留学，取得博士学位，此后一路顺风顺水。1991年，林接受新加坡政府邀请，到新加坡标准与工业研究院出任高级研究员。其后，该院与其它几个机构联合组建为“新加坡生产力标准与创新局”（SPRING），林玉程在此过程中因技术专长入籍新加坡，还出任该院下属的环境技术部主任，成为上世纪90年代新加坡水务领域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
　　1997年，林玉程参与创立有新加坡政府背景的诺卫（NOVO）环境技术公司，初期市场是新加坡的市政和化工等水处理项目。不久之后，林玉程接待了一批从青岛来的中国石化考察团，除结交了一批日后为己所用的人脉资源外，还以此为阶梯，将业务主阵地拓展至中国大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新加坡的污水处理在上世纪90年代已形成体系，市场空间渐趋饱和。2003年，诺卫环境从新加坡生产力标准与创新局（SPRING）下分拆出来，林玉程买下政府股份，更名为联合环境（但依然保留国内各子公司的诺卫品牌），并通过一部分亲友代持，成为联合环境实际控制人。
　　2004年，联合环境在新加坡证券交易所上市，当年的IPO公开招股书显示，联合环境有一半的业务来自于中石化各级单位。在此过程中，林玉程经人引荐，将当时还在中石化旗下一家石化厂担任高管的王宁招揽入幕，王宁通过在石油石化系统的广泛人脉，为林玉程打下包括中海油惠州炼化水处理工程及运营业务在内的大片江山，是林玉程最引以为重的搭档。在多个场合，林自称是中海油惠州炼油总经理董孝利的同学，这种说法，在惠州炼油内部也得到广泛认可。
　　联合环境早期项目以咨询设计及部分工程承建为主，后逐渐转向EPC和BOT。因其所采用的膜法水处理工艺需要采购大量中空纤维膜，2005年，林玉程另起炉灶，假手他人创建美能材料，其生产基地即在广州黄洲工业区的联合环境基地里。
　　至此，林玉程充分展现出其技术专工之外的另一面，他熟谙中新两地国情，利用资本（新加坡）与市场（中国大陆）的地理距离，在规则漏洞间游刃有余——这与十年后和中信之间的股权转让大案如出一辙。
　　接近林玉程的人士说，林在职业生涯内成功的打造了一个完美适应中国市场的策略，在这个市场，信息被高度控制且不易释放。即使林已经变得富裕和强大，他对自己个人生活与资本交易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都小心翼翼地隐藏。
　　尽管未在美能公开持股，但林玉程利用彼时新加坡证交所对华市场的监管局限，大肆进行关联交易，并通过给美能树立一面旗帜和嵌入一只手套，牢牢的将美能控制起来。
　　他所树立的旗帜，是与其轨迹有颇多相似与交集的葛海霖。年长林玉程几岁的葛海霖祖籍浙江溪口，上世纪八十年代赴澳洲求学并取得博士学位。1992年，葛海霖迟林玉程一年加入新加坡标准与工业研究院，亦出任高级研究员。1997年，同样受益于新加坡政府的支持转而创业，2005年接受林玉程邀请合伙创办美能材料，出任总裁一职。
　　葛海霖性格敦厚勤勉，是典型的理工人才，在美能拥有很高的威望，这与林玉程为美能嵌入的“白手套”潘书鸿大为不同。据美能内部人士称，潘书鸿性格泼辣，为人跋扈专横，是名义上的美能董事长及第一大股东，以林玉程代言人自居。其早年与林玉程相识，两人关系异常亲密，被公司上下视为林玉程的B面人物。一位实名举报林玉程的美籍商人称，潘书鸿年轻时面容姣好，学识较低但人脉运作超乎常人，“一旦沾上，地方官员很难摆脱她。”
　　美能材料创立后，依托联合环境的采购订单，很快便于2007年在新加坡上市，成为林玉程实质控制的第二家上市公司。这样，拥有国际认可博士学位且手握两家新加坡上市公司的林玉程，逐渐成为中国众多地方政府的座上宾，联合环境的业务方向也从化工污水大幅拓展至市政水处理。2008年，美能材料生产基地从广州移师绵阳，绵阳美能也就成了上市公司的核心与主要资产。
　　2013年11月，林玉程故伎重演，再度祭出资本腾笼术，以2。31亿美元的作价，将美能材料公司的核心资产打包收购。在新加坡上市的美能公司，则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营运活动的空壳，美能在中国大陆的资产悉数被纳入联合环境囊中，林玉程也通过美能的间接持股，获得了一笔巨额套现。2014年1月，联合环境正式在台湾股市TDR（存托凭证）退市。与此同时，林玉程加快海外离岸公司的设置，还将美能除联合环境之外的营销业务整合至联合环境（厦门）公司。2014年4月，联合环境收购美能核心资产的交易正式完成。至此，林玉程麾下扮演不同角色的主要助手：王宁、葛海霖和潘书鸿，也终于统一归队。
　　现在看来，林玉程匆忙整合联合系，是为斩断此前多年长期关联交易所带来的法律风险，以迎接一笔更大的交易。2014年11月，谜底揭盅，中信宣布入主联合环境。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正是KKR的刘海峰。

　　“大买办”与即将到来的举报风暴

　　刘海峰为人神秘低调，鲜有见诸媒体的时候，据信这仅是他常用的几个化名之一。此前最接近本尊的一次大规模报道，是因他的太太，粉红女郎陈好被传卷入国家能源局前局长刘铁男贪腐案，顺带将他也曝光出来。
　　刘海峰手脉甚广，其父为中共高干。据与他打过交道的人说，刘海峰对此从不讳言。刘本人公开履历显赫，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加入KKR基金之前，曾担任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兼亚洲直接投资部主管。1993年创建KKR基金中国团队，利用其父人脉和美元基金，在国内所向披靡，接连斩获多个项目，现升为KKR全球合伙人兼大中华区总裁，成为圈内能量巨大的“大买办”。
　　联合环境和美能虽然接连上市，但林玉程并未在新加坡资本市场融得业务扩张所需的足量资金。新加坡资本市场容量狭小，集资功能对中小企业当时几近停摆。而在中国大陆，林又面临着本土水务公司的强力竞争，所签订的协议工期漫长，加之融资渠道并不通畅的境况，让他一度困扰不已。2010年，新加坡股市掀起赴台湾存托凭证（TDR）上市的热潮（注：TDR即已经在其它国家股票市场上市的公司，将其部份股票拿来台湾股票市场做二次发行上市），当时资金链极为紧张的联合环境，也抱着一丝希望在台湾TDR挂牌。然而，一段时间下来，融资效果并不显著，未能改善资金缺口的基本面。
　　就在这时，刘海峰扮演了一个金甲骑士的角色。2011年8月，他主导下的KKR中国，投资1。138亿美元，购买了联合环境5年期的可转换债券。如果把购入的可转换债券全部转换为股票，KKR将获得联合环境38的股权。2013年1月，KKR和联合环境再度签订一项总价值为4000万美元的普通股投资协议，相当于当时联合环境扩大后发行股本的11。04。
　　正是在刘海峰的要求下，林玉程开始整合联合与美能之间的资产。KKR4000万美元普通股权投资协议签订不到10天，联合环境即以3500万元新币（当时汇率约合2800万美元）买入美能材料约13。18的股权。到2013年11月，终以2。31亿美元将美能核心资产打包收购，并在不久之后从台湾联交所TDR退市。
　　通过这一系列迅疾而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联合环境股价一路上扬，到2014年7月时，联合环境市值已比2013年初增长三倍。到2014年11月中信收购时，联合环境的股本在全面摊薄的基础上又飙涨到19亿新加坡元（约15亿美元）。目前，中信环技的市值约在14亿新加坡元，据2016年3月公布的财报显示，中信约持有中信环技54。87的股权，KKR持有24。85的股权。林玉程则金蝉脱壳，在前二十大股东中，除葛海霖持有1。19的股权外，已全然看不见林玉程及其他助手的身影。
　　在这场被精心设计的资本游戏中，利润几乎是唾手可得的。然而，是泡沫，终有破灭的一天。
　　编织完成利益链条的最后一环后，林玉程但也开始面临来自另一面的重大挑战。
　　2015年底，在获悉已停摆6年的辽阳市污水处理PPP项目特许经营项目正式落地后，此前与林玉程签署协议合作开发该项目的美资企业中禄源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即于2016年1月向辽阳市公安局文圣分局报案，指控联合环境串标投标。
　　中禄源向辽阳市公安局提供的报案材料中称，联合环境在辽阳市至少涉嫌借壳、大规模伪造标书、围标、行贿等违法行为。在辽阳市文圣公安分局的侦办过程中，林玉程在辽阳的业务负责人那罡（40岁左右，女，满族，曾与林、王均保持暧昧关系）对串通招标、违造标书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在2016年3月该局以“控告的联合环境涉嫌串通投标罪的事实超过法定追诉时效5年”为由，从而不予立案。
　　收到不予立案通知后，中禄源一方面加快向辽宁省纪委实名举报时任辽阳市委书记唐志国，指控其收受林玉程巨额贿赂、违规放大辽阳PPP污水处理项目投资总额，另一方面在网络上发帖罗列其事实，开始引发媒体和公众关注。一时之间，众多不利于林玉程的消息开始流传开来。除辽阳外，绵阳项目和中信并购案成为焦点，有关林玉程与中海油总助、惠州炼油负责人董孝利违规开发中海油惠州炼化一期水处理运营与二期TOT项目的传言也逐渐浮出水面，这让林玉程在疲于招架之余，也嗅到了一丝不安的讯息。
　　毫无悬念地，如果媒体与纪委继续调查，林玉程也随之受到牵连。正因为此，林玉程将全部股权售出后，虽然仍在中信环境技术有限公司任职，但也积极准备退路。除将美能部分营销业务并入联合环境（厦门）公司自行持有交由其旧部打理外，还通过诺卫（NOVO）品牌在国内继续独立承接工程业务。另据知情人士称，林玉程及家人已办理从新加坡移民澳大利亚的手续，以躲避可能到来的中新两地的联合监管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