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庞文娟
  。 作者: 海南的杜衡 发表日期:2003 10 29 12 :09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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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离开海南之后,写的第一篇关于海南的文章竟然和同事庞文娟有关,而且是哀悼她的去世!
     10月29日清晨7时,手机的闹钟照例将我叫醒。刚打开手机电源,忽然有短信的叫声。一看,是同事小姚发过来的:庞文娟走了!在10分钟之前。
    我没有惊奇,这段时间,因各种原因,已有好几位同事离开了海南日报。我就是其中一个,手续还没有办好。庞文娟地离开,也许可以想得通:最近一年,她发稿不多,也许压力太大吧。我回短信问:去哪儿了?是辞职还是调动?
    对庞文娟我并不太熟悉,只是感觉她总是文文静静的,甚至还有些低眉顺眼,并没有记者常有的那种张扬。她比我先到报社。常见的老记者,包括女性,都很能讲黄段子、说下流话。因此庞文娟的文静给了我很好的印象。
    小姚的短信很快发过来,只简单的两个字:天堂。
    我突然一愣,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她走了,是到天堂?!她还不到30岁吧,而且似乎连男朋友都还没有!但我知道,小姚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开玩笑。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再问:怎么回事?那么文静的一个人。小姚的回复仍然简单:肝中毒晚期。怎么会?怎么中毒的?我还想详细地回回。但再想想,人都走了,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一笔一画地在手机上按字:人生无常。那么多该走的人都活得好好的,不该去的人却走了。你也不要太感伤。等了一阵,再没有短信回来。估计小姚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狐死兔悲。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子,还没有结婚,甚至还没有恋爱,曾经那么拼命的工作过,突然之间就从你身边消失了。消失了,曾经拼死拼活的奋斗挣扎,曾经小心翼翼的忍耐期盼,甚至刻骨铭心的爱与恨,突然间就变得毫无意义。更何况,她连爱都还没有享受过,她曾经的生活只有埋头工作,以为这种“奋斗”会为以后的“幸福”打下基础。可是,她却竟没有了“以后”。那么她受过、忍过的那些苦与累,还能兑换些什么?还有些什么意义?作为同事,曾经过着与她一样的日子,或者还过着她曾过过的日子,又是一样的年轻,谁能知道自己在哪一天就没有了“以后”,或者自已的“以后”能有多长?
    与庞文娟的直接接触似乎只有一次。那是我刚到报社不久,还在琼海记者站驻站。一天,庞文娟来到站里,说是采访基层政权选举的事情。那时,她还算是报社的主力记者,工作卖力也很出色,所以报社将全省基层政权选举的报道都交给了她。她到站的时候已是中午,我刚吃过午饭。问她吃过饭没有,说是没有,也不想去麻烦琼海市接待。我连忙谎称自己也没吃过,便带她出去吃饭。在路边的排档里点了几个菜,我也端起一碗饭一粒米一粒米地陪着她吃。吃完饭回到站里办公室,她不让我陪她聊天,而坚持让我去宿舍休息,她就爬在办公桌上睡一会儿。等我睡完午觉,再到办公室时,庞文娟已经走了。我记得她似乎一直没有对我请她吃饭一事说过谢谢。她应该和我是同一个类型的人: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我告诉她我已吃过午饭,她或许就一个上街找饭店去了。很庆幸在那唯一一次直接交往中能给她一点点关怀,这也是在她“走”了之后,让我回想时唯一能留下的一点欣慰。人生真的无常。我们不知道身边的人哪一天就突然会“走”掉,我们只有在他们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多给他一点真诚的关怀。
    回想起来,那时候庞文娟的脸还是圆圆的,是那种孩子式的脸形。最近半年,她的脸似乎已变得清瘦了,我还以为那是减肥的结果。现在想来,肝中毒的事,她应该早有感觉。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整天采访写稿,整天被任务催逼着,即使知道自已病重,她能向谁倾诉?大约就在6月,非典时期宣传讲卫生破陋习,整整一个月,庞文娟每天的报道差不多都有半个版面。也许那时她已是忍着病痛在工作?这就是我的那些同事们,不管自已病痛如何,不管自已有多少家事缠身,只要一有工作任务,都一样不要命的工作,这才使海南日报始终成为省内第一媒体。这是大家共同的骄傲,却也是大家的悲哀:“不要命”的结果,终于让一个年轻的生命突然撒手人寰。
    庞文娟走了,去了天堂。到了天堂的她是否能放慢脚步享受一下生命:平平淡淡地谈一场恋爱,和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子,不时放下工作陪陪父母,偶尔静静地陪朋友喝一杯清茶。在尘世中没能拥有的清闲暇,但愿她能在天堂获得。
    庞文娟是个记者,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我们原本知道,记者短命,也该知道,女记者大龄而未婚也属正常。但我却无法不感伤。她一生(如此短促的一生)都在报纸上用文字记录别人的生活中的大事。但她生命中最大的一件事,却不会记录在报纸上。她用一生苦苦奋斗的东西,到最后却与她毫不相干。这也许是所有一线记者的悲哀?今天,我要用我的文字来记录她生命中这最后也是最重大的事件。因为我相信,文字比记忆更持久,所以希望她的生命能多在我的文字里延续一刻。
    记忆会被时间洗涮,悲哀很也快会被时间冲淡。一个生命,在她结束时,其实已经和这个世界再无任何关联了。生者的悲哀其实是在悲哀自己,生者的记忆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安慰。想起这些,我有种绝望无援感觉。唯一的愿望就是真有天堂,她能在天堂里微笑着读读我的文字,看看亲人朋友同事们最后一次为她悲伤。
    
     2003年10月日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