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别 谢 老(谢飞生命的最后时光)
  (李木)

  2013年2月14日,大年初五,人们都还沉浸在春节的欢乐祥和之中,被誉为“长征英雄,海南女杰”的海南籍女红军谢飞静静躺在北京医院特护病房里,白色被单盖住了她原本清秀的脸庞。刚刚度过一百岁又十一天的她,在这天凌晨5点57分驾鹤西去了。
  2月25日,已经有些回暖的北京突然温度直降,还洋洋洒洒漫天飘起了鹅毛大雪。北京八宝山殡仪馆东厅里哀乐低回,谢飞安卧在鲜花丛中,遗体覆盖着中国共产党党旗,四周摆放着 、温家宝、李克强、刘云山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海南省委、省政府等赠送的花圈。人们胸佩白花缓缓向前,向这位有着86年党龄的老革命家做最后的告别,也是告别当年参加举世闻名的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最后一位女战士。
  生平介绍中写道:谢飞是海南文昌人,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公安政法教育战线的优秀领导干部,公安部咨询委员,原中央政法干部学校副校长、中央人民公安学院副院长、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顾问(部长级医疗待遇)。
  笔者曾四次采访谢飞,对她坎坷而辉煌的经历肃然起敬,概括出其百年人生的六大亮点:一是13岁在家乡海南读书时就参加革命,14岁入党,是海南早期妇女武装的领导者,并有在海外为党工作的经历;二是爬雪山、过草地,凭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与贺子珍、邓颖超、康克清、蔡畅等30名女红军一道,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三是1935年至1940年间,经邓颖超牵线成为刘少奇的妻子,在延安用浓浓的母爱温暖着刘少奇与何宝珍烈士的女儿刘爱琴的心灵,在天津、北平等地协助刘少奇完成了重组中共北方局的重任;四是在抗战烽火中率兵打胜仗,成为威震敌胆的新四军指挥员;五是新中国成立后没有在功劳簿上停滞不前,而是自强不息、笃学不倦,成为新中国第一批法学专业的研究生,继而成为我国政法教育的开拓者,从一个职业革命家转变为法学专家、政法教育家;六是在“文革”中因刘少奇的冤案被捕入狱5年多,但始终坚持真理,不说假话,不做伪证,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
  近日笔者电话采访了仍沉浸在悲痛中的谢飞的养子谢冰,更多的了解了谢飞晚年乃至临终前的情况。
  谢冰说:母亲为人低调、淡泊名利,生性不喜张扬,从不居功自傲。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间,她很少在外边“抛头露面”,基本不担任社会兼职,以便腾出时间、精力放在教学和学习上。从1978年被选为北京市第五届政协委员开始,她才相继担任或被聘为第六届、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法学会副会长、中国法学会理事、公安部咨询委员,1991年被公安部授予人民警察一级金盾荣誉奖章。1983年退居二线后,她仍然把自己当作一名女红军,继续发扬红军长征精神,或利用公安部咨询委员的身份,到基层公安机关调研,为公安部领导的决策提供依据;或参加全国政协的各项活动,履行政协委员的职责与义务;或撰写回忆文章,抢救、整理有关的革命历史资料;或回到海南,关心家乡的发展建设,与当地领导同志共商海南振兴大业,到学校去鼓励孩子们为建设家乡而努力学习,与侨领广泛联谊,动员他们支持海南的发展。
  由于年事已高,又历尽磨难,身体渐渐不支, 经中央组织部批准,谢飞于2000年2月离职休养。2006年9月谢老参加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的系列活动:三位仅存的长征女红军(王泉媛、钟月林、谢飞)相聚北京,到人民大会堂参加邮电部举行的“巾帼英雄长征女红军”专题邮票发行仪式……谢冰说那是母亲晚年最忙碌和辉煌的一个月。此外,谢老就都是在家里或是北戴河休养了。不过每年春节或遇重要纪念日,公安部领导都会到家里看望慰问,送上党和政府的关怀。谢飞逝世后,公安部立即上报,当天中午刘云山等中央领导就打来电话表达悼念和慰问亲属。而八宝山灵车接送遗体、隆重的告别仪式和庄严的骨灰安放等也都给予了很高的规格待遇。
  谢冰说,跟许多高龄老人一样,晚年的母亲患有老年痴呆等病症,记忆力严重丧失,无法与人进行正常交流,但这也只是生命逐渐衰老的过程,身体主要器官并无大碍。2011年夏天,谢冰跟往年一样陪同母亲到北戴河疗养,年底一家人又搬到了组织上安排的一套居住条件更好的新房。2012年2月3日是谢飞99岁生日,一批爱戴她的新四军老战士筹划着为老人提前庆贺百岁诞辰。没想到2月1日谢老却因常年卧床而褥疮发作住进了医院,这一住就是8个月。褥疮治好了,可由于长时间住院又致使身体的多种疾病突然爆发了出来,从此就再也没能离开医院。今年2月3日,公安部有关领导来到北京医院,为谢老的百岁华诞送来了寿桃和生日蛋糕,谢老虽然一直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但还是在家属的帮助下品尝了一下香甜的蛋糕,嘴角还泛起一丝笑意。其实谢老从今年1月下旬起病情就几度恶化,各种身体机能衰竭,肺部感染,连续高烧半个月不退。
  提起母亲最后的日子,谢冰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他说整个春节他们夫妻和秘书、护工四人都轮流在医院日夜守护,随时观察母亲身体的点滴变化,看到老人家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各项病态指标居高不下,他坐立不安,心急如焚,暗暗祈祷母亲能像长征途中拖着病体爬过大渡河铁索桥一样再次越过鬼门关。2月13日,谢老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心跳、呼吸和血压都奇迹般平稳了,甚至还微微睁开了眼睛,谢冰赶紧为母亲拍下了这最后的影像。当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庆幸顽强的谢老又闯过一关时,14日凌晨,噩耗传来。当时谢冰正在家里休息,闻讯赶到医院时,晚了2分钟,谢老已经停止了呼吸。这让与母亲相依为命几十年的谢冰难以接受,泪如泉涌,也留下了深深的遗憾。谢冰还说起了他的另一个遗憾:2010年谢冰退休回到家里专事陪护母亲,他买了一辆小车,母亲一辈子没享过福,虽然有公家的车供她专用,但他总想什么时候让母亲也坐上儿子自己买的车到外面逛逛。可是因为谢老身体的原因,直到临终,谢冰这个心愿都没能实现,也永远无法实现了。
  与谢冰同样悲痛欲绝的是刘爱琴。1938年,十一岁的刘爱琴到了延安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刘少奇,而这时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是年轻漂亮的继母谢飞。从谢飞身上,刘爱琴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母爱。“爱琴”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候谢妈妈和父亲一起给起的,她用了一辈子,她说谢妈妈就像她的亲妈妈。谢冰说,刘爱琴与母亲感情很深,上世纪90年代经常一起回海南,平时也多有来往。在为谢老守灵的日子里,刘爱琴哭得很伤心,边哭边念叨着:谢妈妈,你是我的好妈妈!25日在八宝山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在亲属队伍中刘爱琴站在第一个位置。
  让谢冰略感欣慰的是,在八宝山革命公墓骨灰堂里,他为母亲挑选了一个86号的穴位,寓意着母亲86年的革命生涯。在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史册上,有许许多多令人仰慕的杰出女性,谢飞就是其中颇富传奇色彩的一位。
  是啊,一个偏远海岛上的农村女孩,十三岁投身革命,在枪林弹雨中成长为英勇顽强的红军战士、新四军女干部,成为新中国第一代法律专业的研究生和政法教育的开拓者,成为中共领袖级人物刘少奇的妻子,分手后始终未再婚,也从未有过自己的亲生儿女,……不论从一个女革命者的角度还是从一个普通中国妇女、海南妇女的角度,谢飞都是一部情节曲折、内涵丰富、具有厚重历史与人文价值的大书,值得人们好好阅读。(2013年2月28日 海口)


  发表于 海南日报3月4日海南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