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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这本书。。。 关于这本书。。。
  
  
   怎样的一本书?
   借他人之口,说本书长短,不免扯虎皮做大旗之嫌。然而,有两点,不妨一说:
  
   其一:
  
   2003年4月,BBC评选了“100本英国人最喜爱的文学作品”(BBC’s 100 Big Read),本书跻身其中。与其同时入选的作品包括《指环王》、《战争与和平》、《傲慢与偏见》等。
  
   其二:
  
   《达芬奇密码》的作者丹amp ;61600 ;布朗表示,本书是他最喜欢的10本书之一。他说:我所惊奇的是,尽管这本书的时间跨度非常大,但是,作者对整本书的驾驭确实非常到位,叙事上没有出现任何纰漏。这是家族争斗小说中的极品。
  
   怎样的一个人 ?
  
   作者是杰弗里amp ;61600 ;阿彻尔(Jeffrey Archer),英国优秀的传奇小说作家。而他的平生跌宕、毁誉参半,却也如同一场传奇。
  
   1940年4月15日,阿彻尔生于英格兰。他的母亲是一位新闻工作者,而父亲却是获罪的骗子和重婚者。阿彻尔从牛津获得了学位,但是却涉嫌提供伪造的教育证明来通过学科学习。他在大学中是杰出的运动员,并一度短暂代表英国参加短跑比赛。
  
   1966年,阿彻尔同玛莉amp ;61600 ;维登成婚,次年进入政界,并于29岁时,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下议院议员,而且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英国首相。然而,1974年他的计划却搁浅了。当时,他曾在加拿大大举参资一家公司,而这却是一家有欺诈性质的公司,并最终宣告倒闭。阿彻尔破产,面对大笔债务,只能从议会辞职。
  
   1976年,阿彻尔以其个人经历作为蓝本,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小说《不多一分钱,不少一分钱》。该书虽不被评论界所认同,可是,却极度畅销,这也使阿彻尔得以偿清债务。
  
   很快,他再度成为保守党的宠儿,1985年,他被委任为保守党的副 ,虽然没有薪酬,但是极具威望。当时的首相撒切尔夫人对他颇为赏识,然而却也收到他人警示:阿彻尔是一个随时会被触发的麻烦。果然,1986年,阿彻尔因被举报进行钱色交易而递交辞呈 – 不过,在随后的诉讼中,他获偿50万英镑。1992年,阿彻尔因在海湾战争后为库尔德人募集捐款,而被首相梅杰授予贵族身份。
  
   之后,阿彻尔成为保守党的候选人,准备竞选伦敦市长。然而,他的一位朋友此时承认,在当初钱色交易案的审理中,阿彻尔曾说服自己提供了不在场证明。阿彻尔的仕途因此再度中废,并因提供伪证和妨碍司法公正而受到指控。2001年7月,阿彻尔被判入狱四年,却于2003年初被提前释放。
  
   为什么《生死交错》?
  
   本书的的直译书名为《凯恩和艾伯尔》,这是书中两位主角的名字。
  
   然而,在情节中 –
  
   在生活的生死交关处,他们的生命轨迹得以交错
  
   在事业的生死交锋时,他们却无法挽回相互的错
  
   所以,书名取作《生死交错》。
  
  
  
  第一部 1
  
  
   1906年4月18日 波兰 斯洛尼慕
   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停止了嘶声的哭喊。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开始了第一声啼哭。
  
   不知道是那女人的最后一声哭喊,还是婴儿的第一声哭叫,惊动了在丛林中追猎野兔的男孩。那声音显然应该是发自于一只受伤的动物。他猛地转过身,感到有什么说不清的危险,他的双眼警惕地在林间搜寻着。以前他从来就没有听到过任何动物竟然会这般鸣叫。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向声音的方向,起初的尖叫已经变成一阵阵的哀鸣;但是,他还是搞不清到底何种动物会发出那般的声音。
  
   男孩悄悄地移向河边,那奇怪的声音就是来自那里;从一棵树后闪向另一棵,用肩胛抵住粗糙的树皮,他感到依靠、感觉到保护。永远不要呆在开阔地带 – 他的爸爸以前就这样教导过他。当来到树林边缘的时候,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从山谷到河流的一带地方;即便是如此,他还得再等上一会儿才会知道那奇怪的叫声其实不是发自什么寻常的动物。不再过多留意父亲的警告,他匍匐来到开阔地带,爬向了那低鸣声。
  
   突然间,他发现那个女人 – 衣服被撩到腰际,两条腿岔得很开。年轻的他从没有见过任何女人做出过那样的姿势。他爬起来,跑到女人的身侧,盯着她的下腹部,一时间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在那里,在女人的两腿之间,躺着一个粉红色的、湿乎乎的小家伙,小家伙和女人之间还连着一条象绳子一般的东西。年轻的猎手抛下身上几只刚剥去皮的野兔,跪在了那小生命的旁边。
  
   他楞楞地盯了这个小东西许久,然后又转眼望向女人,不过他立即就后悔了:因为寒冷,她的身体已经发青,她那年轻的二十三岁的面孔早已被痛苦和疲惫扭曲得象是中年一样。虽然年纪不大,但猎手也知道 – 她死了。他抱起那湿滑的小身体 – 如果你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问过),猎手会告诉你,那小家伙用手指抓挠自己皱皱面孔的样子的确让他很不安 – 然而,猎手随即明白了,因为那条细细的索带,小家伙还没法和他妈妈分开。
  
   几天前猎手曾经看过小羊分娩,现在他绞尽脑汁地想记起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噢 – 对了,羊倌就是那样做的!”可是,猎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敢这样做,而且这是去帮一个婴儿… 这时候,婴儿的低泣声已经停了下来,猎手明白是到了自己该当机立断的时刻了。他从鞘中拔出了刀 – 那把刚刚用来剥掉兔子皮的刀 – 把它在袖子上擦了擦,他又犹豫了一下,而后在靠近婴儿身体的地方切断了脐带。从断口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然后,羊倌又是怎么做的呢?”他好象是打了个结去给小羊止血的… “当然,当然,就是这样!”猎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干草,手忙脚乱地绕在脐带上,扎了个粗糙的结。之后,他再次将婴儿搂在了怀中,慢慢地站起身来,将三只死野兔和那死去的年轻母亲留在原处。在他转身离开之前,他把女人的双腿并拢,并将她的衣服拉了下来,遮住下身 – 这好象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的老天!”他大声地叹上一句 – 每当遇到什么特别好或者特别坏的事情时,这都是他的头一句话。不过,这一次,他还无法判断这件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年轻的猎手飞快地奔向他家的茅草房 – 在那里,他的妈妈会一边等着他的兔子去做晚饭,一边在做些其它零零杂杂的事情。她或许还在猜测他今天能打到几只兔子 – 对于这个八口之家来说,她每天至少需要三只。有些时候,他碰巧还能打到野鸭、野鹅,或者从男爵领地上溜出来的雉鸡 – 他父亲就是在男爵那里干活的。然而今天他所带回家的东西可是不同于以往。当猎手来到草屋前的时候,他并不敢松开自己抱住婴孩的手,于是他用自己赤着的脚丫踢着门,直到他妈妈将门打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言不发地将小东西递向他的妈妈。她并没有马上接过来,一时间,她就站在原地,一手捂着胸,望着这个可怜的小生命。
  
   “我的天!”她一边说,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男孩观察着母亲的面色,想辨别出她是开心还是生气。从她眼中流露出的是许久未见的慈爱。他终于确信自己是做了件正确的事。
  
   “妈妈,这是不是个婴儿?”
  
   “是的,他是个小男孩,”母亲怜爱地点着头。“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就在河边,妈妈,”他回答道。
  
   “他的妈妈呢?”
  
   “死了。”
  
   听罢,她又划了一遍十字。
  
   “快,跑去把这些事告诉你爸爸。他会去男爵家找到乌苏拉amp ;61600 ;乌涅纳克,你得把他们带到孩子他妈那里,还有,回头你让他们来咱家!”
  
   年轻的猎手将男婴递给母亲,暗自庆幸他并没有失手把这个浑身溜滑的小家伙摔在地上。现在,没有了负担,他把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抹了一把,然后跑着找他爸爸去了。
  
   母亲用肩头掩上门,喊出她的大女儿 – 她最大的孩子 – 让她去烧一壶开水。她在一个木凳上坐了下来,解开了上衣,将自己干瘪的乳头塞到那噘起的小嘴中。可怜的索菲亚 – 她那个只有六个月大的小女儿 – 今天晚上就没什么可以吃的了。其实,回头想来,因为没有什么晚饭可以准备,今天晚上全家都要饿肚子了。
  
   “哎 – 我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呢?”女人大声说道。她用一条长披肩把自己的臂膀和男婴裹在一起,“小可怜,你是活不过明天早上的。”
  
   不过,在那天晚上的晚些时候,当接生婆乌苏拉amp ;61600 ;乌涅纳克为小家伙清洗身体和结扎脐带时,母亲并没有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给她。他的丈夫站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客人家中来,上帝跟着到。”母亲想起了一条波兰谚语,就讲给丈夫听。
  
   丈夫一口痰吐在了地上。“让他见鬼去吧。我们自己的孩子已经是够多了。”
  
   女人抚摸着男婴头上乌黑的、细细的发丝,假装没有听到丈夫的讲话。
  
   “我们管他叫什么名字呢?”女人抬眼望着丈夫,问道。
  
   丈夫耸耸肩,“懒得管,就让他死得没名没姓吧!”
  
  
  第一部 2
  
  
   1906年4月18日 马萨诸塞 波士顿
   医生抓住婴儿的脚踝,把他倒悬过来,然后在他小屁股上拍了几拍。婴儿开始啼哭了起来。
  
   富贵自有富贵的病;在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市,有这么一所医院,主要是为深受这些病苦的有钱人提供服务;而且,只在非常特别的时候,才会允许自己去接生新的显贵。在马萨诸塞综合医院,医院的护理与专业服务使得产妇在生产时从不会因痛苦而叫喊 – 尽管如此,产妇们还是不能盛装整齐地完成整个分娩过程。毕竟这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
  
   在产房外,一个年轻男子在不安地来回踱步;在产房内,两名产科医生和家庭医生一起在帮助产妇生产。年轻的父亲不想让自己的头一个孩子在出生时遭受任何风险,所以他才特地安排了三名医生。在收到一大笔酬金后,两名产科医生却只有壁上观的份儿。两人中的一个在白大卦下其实竟穿着晚礼服,他在手术后还要赶去参加一个晚餐聚会;但是在此时,他却不会让自己缺席这场不同一般的生产手术。在手术前,三个人抽签决定由谁去进行手术,结果是家庭医生马可肯兹赢了。
  
   年轻的父亲来回踱步,其实是试图为自己即将降生的孩子取个合适的名字,而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可以去担心的:他的太太安妮计算好今天是怀孕后的九个月二十八天;一大早,罗博茨就驾马车送安妮来到医院;早餐一过,安妮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而且他被告知分娩只会在他结束银行一天的业务后才会开始。他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好让孩子的诞生而打乱自己非常有条理的生活。
  
   不管怎样,他还是继续踱步。护士和年轻医生时不时从他身边匆匆经过。由于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每当接近他身旁的时候,他们会将说话的声音压低;然后,在他听不到的地方,他们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很多人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然而,每个人却都知道他是谁。
  
   如果是男孩、是儿子的话,他或许会出钱修建医院急需的儿科中心翼楼。在此之前,他曾经捐钱建过一座图书馆和一个学校了。将要初为人父的男子试图去读读当天的晚报,虽然视线扫过文章,可是,他却不清楚字里行间说了些什么。他有些紧张,甚至是不安。外人(他几乎把所有人都视为外人)不可能理解:这个孩子必须是个男孩,一个有朝一日可以取代他成为银行总裁的男孩。
  
   他翻到了晚报的副刊。在棒球比赛中,波士顿红袜队击败了纽约高原者队 – 此时在波士顿,或许许多人正在为此欢庆吧。忽然间,他想起了晚报首页的大标题,他赶忙把报纸翻了回去。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地震!旧金山经历了一场大劫难,至少四百多人罹难,其他人正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中。他暗暗痛恨着这场地震。这场地震会抢去他儿子的风头。人们会记住这个日子,但却是因为其它的事情,而不是因为他儿子的诞生。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 哪怕只是一时一刻 – 这会是个女儿。他翻到了金融版,看了看股市行情。果然跌得很厉害;这场倒霉的地震让他自己损失了价值十万美元的个人资产,但是他的个人财富还是稳稳地超过了一千六百万美元 – 至少得是一场波及整个加利福尼亚的大地震,才会让他不名一文。现在,单单靠银行资产的利息所产生的复利,他就已经能生活得很好了,而至于这一千六百万美元,他可以原封不动地留给他的儿子 – 他那个还没出生的儿子。他继续来回走动着,继续假装去阅读晚报的副刊。
  
   那个身穿晚礼服的产科医生推开产房的弹簧门,他走了出来,准备向年轻人宣布新生儿的消息。他感到,为了那一大笔意外之财,自己必须要多少做点什么;而且就今天的穿着而言,他在三个医生当中最适合来宣布这个消息。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医生多少也有点儿紧张,不过,他不能让那种情绪在这个父亲面前流露出来。
  
   “恭喜你,先生,你有了个儿子,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婴。”
  
   “多么愚蠢的说法呀!”年轻的父亲心想。“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除了‘小’以外,还会怎样呢?”
  
   一个儿子!这个消息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几乎要感谢上苍了。就在这时,医生斗胆问的一个问题,打断了他的沉默。
  
   “你决定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年轻父亲毫不犹豫地回答:“威廉amp ;61600 ;洛维尔amp ;61600 ;凯恩。”
  
  
  第一部 3
  
  
  
   当小家伙带给全家的兴奋劲儿退潮以后,家中的其他成员都上床睡觉了,只有母亲还醒着,把小家伙抱在怀里。海伦娜amp ;61600 ;克丝奇维兹对生命有着不懈的信仰,她自己前后所生的九个孩子证明着自己的笃信。尽管她失去了其中的三个孩子,但是她每次都是竭尽全力地要挽救他们。
  
   三十五岁的她,明白她那曾经精力充沛的丈夫不可能再会带给她带来更多的儿子或女儿。就在这时候,上苍把这个小生命带到她的身边,所以她必须要让他活下去。海伦娜一直只能负担得起简单的生活,于是她的信仰也很简单。她皮肤白皙,身体纤瘦 – 不是因为她想这样,而是因为不充足的食物、艰苦的劳作和微薄的收入。现在她脸上的皱纹,让她看上去更象是一个祖母而不是一个母亲,然而,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在她三十五岁的生命中,她还没有穿过一次新衣服。
  
   海伦娜用力地挤捏着自己枯瘦的乳房,以至于一片暗红的印子出现在乳头周围。几小滴乳汁又流入了小东西的嘴里。到了三十五岁,差不多就已经是度过了生命中一半的时间;此时,我们都会有些有用的经验可以传授给自己的下一代,而海伦娜目前的经验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阿妈最小的孩子呀 – ”她对着婴儿轻声嘟囔着,把满是奶水的乳头从男孩的小嘴里拔了出来。小东西睁开了他那蓝色的眼睛,鼻尖上还留着几小颗汗珠,那是因为刚才的用力吮吸而冒出来的。最后,母亲在不情愿中进入了梦乡。
  
   杰西奥amp ;61600 ;克丝奇维兹,一个粗笨又愚笨的男人,留着一副大胡子 – 在他那卑微的生活工作中,这副胡子是他唯一还能显出点儿男人自信的地方。在早上五点钟,早起的他,看了一眼在摇椅上沉睡的妻子和婴儿。他并没有留意到,她整个晚上都没有上过床。他低眼看了看那个小混蛋,谢天谢地,他至少不再哭了。他死了吗?杰西奥觉得,要摆脱这个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赶快去工作,而不再理会这个不速之客。就让自己的女人去担心小混蛋的生死吧,而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天亮以前赶到男爵家里去干活。他长长地喝了几口羊奶,之后用袖子擦了擦浓密的胡子。他一只手抓起一大块面包,另一只手拿起捕兽器,为了不因为吵醒女人而给自己找麻烦,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茅草房。之后,他大步走向树林。他以为,这个小麻烦是无法活到让他再看一眼的那一刻,所以他就不再去多想他了。
  
   不久,大女儿芙洛伦逖娜走进了厨房。这时,家里那只多年来走时都不准的老闹钟还没有指向六点钟,说实在的,这只老闹钟只对家里一两个还在乎几时睡觉、几时起床的人管点儿用。准备早餐是芙洛伦逖娜每天份内的事儿;就这件事本身而言,那只不过是为家中的八个成员简单分配一下羊奶和黑麦面包。可是,说简单也不简单,要让每个人都对自己的那一份儿感到满意,那可是得需要一份大智慧的。
  
   虽然,她瘦小、衣着破烂,但是那些见到过芙洛伦逖娜的人,还是会从一开始就被她的美丽所吸引。老天真是不公平,在过去的三年中,象她这样的一个漂亮小姑娘一年到头就只有一身衣服。然而,假如人们不去注意衣服和门第,而只去看她本人的话,大家就会不难想象出,为什么当年杰西奥会疯狂地爱上她的妈妈。尽管,出身卑微、三餐不饱,芙洛伦逖娜一头金黄的长发,依然不屈不挠地油亮着,而她那褐色的眼睛中也闪烁着动人的神采。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摇椅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和那个让自己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的小家伙。她已经八岁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过一个洋娃娃。其实,她也曾经见到过一个洋娃娃,但那是在男爵的家里,当时他们全家都被邀请去参加庆祝圣尼古拉斯节的宴会。(译者注:圣尼古拉斯节,即圣诞节。)从昨天起,她就没有过机会去碰一下这个漂亮的小家伙,不过,她此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想把他搂在自己的怀中。她弯下腰,把男婴从母亲怀里抱了出来,望着他那双小小的蓝眼睛 – 多么迷人的蓝眼睛呀!– 她不禁轻轻哼着哄起他来。从母亲温暖的怀抱来到小姑娘冰凉的手中,这样的温度变化让小东西不开心了,他大声地哭了起来。哭声惊醒了母亲,母亲唯一的反应就是为自己感到愧疚:她竟然睡着了。
  
   “感谢上帝,他还活着!”她对芙洛伦逖娜说:“你去准备早饭,我再来给他喂喂奶。”
  
   芙洛伦逖娜不大情愿地把婴儿递还给母亲,看着母亲从干瘦的乳房中挤奶给小家伙吃的样子,小姑娘被迷住了。
  
   “快一点,芙洛西亚,”母亲有些责怪地说,“家里的其他人也是要吃饭的!”
  
   芙洛伦逖娜顺从地去准备早饭;在这时,她的弟弟们从睡觉的阁楼上爬了下来。他们依次吻过母亲的手,来问候她,然后有些惊异地望着那个新来的。他们都知道了,他可不是从他们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芙洛伦逖娜太高兴了,以至于什么都吃不下;男孩们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就把她的那份早餐分吃了。母亲的早餐被留在桌子上。之后,他们各自去干各自的家务活儿去了。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从小家伙来到家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妈妈还什么都没有吃过。
  
   海伦娜amp ;61600 ;克丝奇维兹一直很满意,她的孩子们从这么小就已经懂得生存和照顾自己了。他们给家畜喂食、给牛羊挤奶,他们还会种菜,不需要她去说什么或去帮什么,他们都会把自己日常的份内事办得妥妥当当。这一天晚上,当杰西奥回到家的时候,海伦娜才忽然意识到,她还没有去准备晚餐;可是,芙洛伦逖娜早就从弗兰克 – 她那做猎手的弟弟 – 手中接过来今天打到的野兔,并且开始烧起饭来。芙洛伦逖娜为自己能有机会做晚饭而感到骄傲,平日里只有在她妈妈生病的时候,她才会有这样的机会,而海伦娜amp ;61600 ;克丝奇维也很少让自己享受那样的“休息”。今天年轻的猎手逮到了四只兔子,而他的父亲则带回来六个蘑菇和三个土豆:今天晚上的这顿饭,简直就是一次丰盛的大餐了!
  
   晚饭后,在自己炉火边的椅子上,杰西奥坐了下来,并且第一次开始正了八经地去打量这个小东西。他把自己的手伸到男婴的腋下,把小东西托了起来,用两个大拇指撑住了他柔弱的脖颈。他以猎人的目光审视着小家伙:脸皮皱皱的,没有一颗牙齿;只有一双蓝色的、漂亮的、却有些神色迷离的眼睛,给这张脸带来些生气。接着,杰西奥的目光望向他那瘦小的身体,突然间,杰西奥的注意力被什么吸引住了。他皱着眉头,用大拇指在婴儿纤弱的胸膛上来回搓着。
  
   “海伦娜,你注意到了吗?”猎人指着婴儿的肋部,“这个丑陋的小畜生只有一个奶头。”
  
   现在,轮到了他的妻子蹙着眉,用她的大拇指搓着孩子的皮肤,好象这样做会帮孩子长出那个失踪不见的小器官。她的丈夫说得没错:婴孩那小小的、没有颜色的左乳头完好在那里,然而,在右边胸膛相对应的地方上,皮肤却是别无二致的光滑和粉红。
  
   女人的迷信想法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是上苍赐给我的,”她大声说着,“瞧,这是神留下来的记号。”
  
   男人生气地伸手把孩子递给她。“你真愚蠢,海伦娜。这孩子的爸爸一定有着什么下贱的不良血统。”仿佛是为了更贴切地表达自己对孩子亲生父母的看法,他忿忿地将一口浓痰吐在了炉火里。“算了,我用一个土豆来打赌,这个小混蛋是活不下去的。”
  
   比起这婴孩的生存问题来,杰西奥更会关心一个土豆。从本性而言,他并不是个冷酷的人。可是,这个孩子到底不是他自己亲生的,而且多一个人吃饭只会让他家的经济问题变得更棘手。不过,即使家里会变得更拮据,他也知道他不该因此而去责问上帝。于是,他不再去多想这个小孩;在炉边,他沉沉地睡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即便是杰西奥也开始相信这个小东西是可以活下去的。假使他是一个任赌服输的人,他就已经输掉了一个土豆。他的大儿子 – 那个猎手 – 在兄弟们的帮助下,从男爵的领地里捡回来一些木头,为小东西做了张小床。芙洛伦逖娜从自己的衣服上剪下一些布片,然后拼在一起,为婴孩做了一件小衣服。如果他们知道小丑是怎么回事的话,他们肯定会因为这身衣服,而给他取一个名字叫作“哈里昆”(译者注:哈里昆,英文halequin的音译,即小丑的意思)。事实上,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比起这期间家里的任何一件事来,给小东西取名字的事儿在家里所造成的分歧都要大上许多。不过,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却对此无动于衷。最后,他们决定让小家伙叫作乌来德克。此后的那个星期天,在男爵庄园的教堂里,小东西接受了洗礼,并被正式命名为乌来德克amp ;61600 ;克丝奇维兹。母亲虔诚地感谢上帝让他捡了一条命,而父亲却溜掉了,没有去参加任何仪式。
  
   那天晚上,男爵送来一只鹅作为礼物,这个家庭庆祝洗礼的晚餐也因此升级为大餐。所有人都吃得很饱、很开心。
  
   打那儿以后,芙洛伦逖娜开始学着为九个人分食物。
  
  
  
  第一部 4
  
  
  
   安妮amp ;61600 ;凯恩整晚都睡得很安静。早饭以后,当医院护士把她的儿子威廉抱来时,她已经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凯恩太太,”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轻快地说,“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让您的儿子也吃点儿早餐了?” 这时,安妮才注意到了自己已经肿胀起来的胸部。
  
   护士帮着安妮在床上坐起来,并且指导这对儿‘初学乍练’的母子循规蹈矩地开始了第一次喂奶。安妮明白,若是自己因为喂奶而显出尴尬的话,那就会被人当作是缺乏母爱的表现;所以,她就紧紧地盯着威廉的蓝眼睛,那双眼睛甚至比他父亲的还要蓝。安妮开始接受自己已经初为母亲的现实;对于这个现实,她并不是很开心,甚至还觉得这件事情突然得有些不合乎逻辑。虽然刚刚二十一岁,她早就感到自己什么都不缺了。生在卡伯特家族,嫁给了洛维尔家族的一支后裔,而如今她的头一胎就是个儿子 – 这个孩子也将传承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这个传统,曾经被她的一个老校友言简意赅地、却又恰如其分地写在一张贺卡中:
  
   这里是波士顿
  
   盛产大豆和鳕鱼的地方
  
   在这里,卡伯特家只和洛维尔家交好
  
   而,洛维尔家只和上帝交好
  
   安妮同威廉讲了半个来小时的悄悄话,可威廉的反应却是寥寥。他最终又睡了过去,睡着后的姿势和他被送进来时一模一样。安妮以自己高贵的毅力,抵御住了床边水果和糖果的诱惑。她早已下定了决心:等到这个夏天的时候,她要让自己的身材复原到能穿上以前所有的衣服,并且还要恢复自己在时尚杂志上的地位。格拉尼王子不就曾经说过,安妮是整个波士顿最美丽的可人儿吗?在她曾经走访过的每个城市里,她那金色的长发、细致俏丽的容貌、修长苗条的身材都激起了狂热的仰慕。她照了照镜子:她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皱纹都没有;人们肯定很难相信,她已经是一个母亲,有着一个活泼结实的儿子。谢天谢地,这是个活泼结实的男孩,安妮暗自庆幸。
  
   她享用了一顿清淡的午餐,之后做好在下午开始接待客人的准备,她的私人秘书早已为此拟好一份客人的名单。那些在第一天被接受前来拜访的客人,要么是至亲,要么就是来自于最有名望的家族;秘书会婉言告诉其他人,安妮的身体还不允许她去会晤他们。不过,波士顿是全美国最后一个还保持着严谨门第观念的城市,在这里,每个人都准确地知道自己在社会阶层中的地位,所以在这种场合中,应该还不至于有人会不知趣地不请自到。
  
   安妮独占了一个大病房,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要不是这些花的话,房间中再摆上五张病床也不成问题。一个偶然经过这个房间的人,会误以为这里是个小型的园艺展 – 要是没有一个年轻的母亲笔直坐在病床上的话,他这么想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安妮打开了电灯;对她来说,电灯还是一个新奇玩意儿。等到卡伯特家族安装了电灯以后,理查德和她才在自己家也装上了这种东西;之后,全波士顿都把这件事诠释为一个信号:电磁感应已经被上层社会所接受了。
  
   第一个到访者,是安妮的婆婆托马斯amp ;61600 ;洛维尔amp ;61600 ;凯恩太太。自从她丈夫在去年谢世以后,她就成为了整个家族的领袖。高贵的凯恩太太已经是个快步入晚年的人了,她总是会自顾自地以一种日趋完美的仪态步入一个房间;这样的仪态让她自己全然满意,但却会让房间里的其他人有些紧张不安。她穿了一件无袖的宽松外衣,外衣长得让人看不见她的脚踝 – 其实在她这一辈子里,唯一见过她脚踝的男人已经过世了。她一直都保持着消瘦的体型。她总以为,对一个女人而言,肥胖是不健康的事情、甚至是卑贱血统的代名词。无论是在洛维尔家族中,还是在凯恩家族中,她现在都是年纪最大的人;所以,她希望、也被希望能第一个来探望她新降生的小孙儿。话说回来,理查德和安妮的相识,不就是她一手撮合成的吗?爱情,对凯恩太太来说不是很重要。财富、地位和名望才是重要的。爱情的确是美好的,但是从商品意义而言,它的耐久性却是很差的;而其它三个因素却大不一样。
  
   她赞许地在媳妇的前额上亲吻了一下。随后,安妮按了墙壁上的一个按钮,远远传来一阵儿蜂鸣器的声音。这声音让凯恩老太太很是惊讶,她从来都不相信,电这玩意儿还会派上啥用场。护士又抱着她们的继承人出现了。凯恩太太仔细检视了一下他,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挥手让护士把他抱开。
  
   “干得好,安妮,”老太太说道,其口吻让人觉得好象她的媳妇刚刚是在一场比赛中获了个小奖一样,“我们大家都为你骄傲!”
  
   安妮的母亲爱德华amp ;61600 ;卡伯特太太在几分钟之后到达。和凯恩太太一样,她也守寡了,而且她们两个人的穿着也十分相似;所以,打远处看上去,很难分清她们两个谁是谁。但是,她表现得更加得体、到位,她在外孙和自己女儿身上显示出了更多的兴趣和关心。之后,两个老太太的视察工作重点,转移到了周围的鲜花上。
  
   “真不错,杰克森家族也送花过来了,”卡伯特太太轻声嘟囔着。
  
   凯恩太太看花的方法更加简明、快捷。她的目光对鲜花都只是一扫而过,她只是留意贺卡上送花人的姓名。她低声读给自己听那些令人欣慰的名字:亚当斯家族,劳伦斯家族,罗齐家族,希金森家族… 对于贺卡上不熟悉的名字,两个祖母都一律不予评价,毕竟她们都已经过了学习新事、认识新人的年纪了。
  
   两个老太太一起很满意地离开了:她们有了下一代的继嗣,而且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应该是个合适的继承人。她们都觉得自己完成了对家族最后的使命,尽管这并不是由她们自己亲身来完成的。从现在开始,她们可以享些清福了。
  
   不过,她们都错了。
  
  
  
   安妮和理查德的亲朋密友接着蜂拥而至,他们带来了礼物和祝福。礼物非金即银,祝福的话语则都是清一色的高雅贵族腔调。
  
   她的丈夫在下了班以后才来到医院;此时,安妮已经是十分疲惫了。这天中午,理查德头一回在午饭时喝了香槟 – 在老阿莫斯amp ;61600 ;科波斯的坚持下,在整个苏莫塞特俱乐部的簇拥下,理查德是很难拒绝的。或许因为如此,在妻子面前,今天他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穿着黑色的长外套和细条纹长裤,身高六英尺一英寸的他,显得更加笔挺刻板;中分的黑发,在电灯的光线下油光发亮。他只有三十三岁,但是很少有人会猜对他的年纪:不过,对于外表是否年轻,他并不太在乎,财富才是重要的。
  
   威廉amp ;61600 ;洛维尔amp ;61600 ;凯恩又被抱了过来,他父亲对他的检查,就象是银行结束交易后的对帐一样。一切都正常。这孩子有两条腿、两条胳膊、十根手指、十个脚趾,从这些数字上看,理查德并没有发现任何会让自己感到尴尬的地方,所以威廉又被送走了。
  
   “昨天晚上,我已经给圣保罗中学的校长发了电报,威廉被准予在1918年9月份前往那里入学。”
  
   安妮什么也没有说。很明显,理查德已经开始为威廉想好了职业道路。
  
   “哦,亲爱的,今天你感觉自己恢复了吗?”三十三年都从没在医院中呆过一天的他,探问着。
  
   “是的… 不是… 我想是吧。”他的妻子怯生生地回答着,竭力抑制住自己想哭的感觉;她知道,如果哭了,她会让丈夫感到不高兴的。她所说的话,并不是那种可以让理查德理解的回答;在她的面颊上,他亲吻了一下,接着他就乘马车回了在刘易斯堡广场上的红屋 – 他们的家。从此刻开始,算上管家、仆人、新生的儿子和孩子的奶妈,他要去养活九口人。然而,理查德又怎么会把这些当回事呢?
  
   威廉amp ;61600 ;洛维尔amp ;61600 ;凯恩在圣保罗的新教主教教堂受洗,并被正式按照出生前就被父亲取好的名字来命名;到场观礼的人,多数都是波士顿的达官显要。大主教劳伦斯亲自主持了仪式,名高望重的银行家Jamp ;61600 ; Pamp ;61600 ;摩根和艾伦amp ;61600 ;洛尔德成为威廉的教父,安妮最亲密的朋友米丽amp ;61600 ;普莱斯顿则成为教母。主教将圣水撒在威廉的额头上;在整个过程中,小家伙都一声不吭,似乎,他已经学到了一些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安妮和理查德都虔诚地感谢着上帝:她,是为了儿子的安然降生;而他,则是为有了一个儿子来接纳他的财富。理查德一直都认为,上帝是一个身处世外的主薄,为一代代的凯恩家族成员记录着他们的非凡成就。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觉得自己最好还能再有个儿子。从自己跪着的地方,他侧眼望向自己的妻子,他对她真的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