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杨银波(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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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东海一枭,原名余樟法,1964年12月10日出生于浙江遂昌县龙洋乡,现隐居浙江、广西等地,在中国大陆民间和海外华人圈中享有相当的知名度。自八十年代以来,东海一枭仅在报刊上发表的作品就达三千篇左右,其陆续结集出版的文集也在民间引起强烈反响,所有文集中最能代表其特色的当属海外出版的《枭鸣天下》。从2001年至今,此人在创作上几乎能做到一日一篇乃至一日数篇的高产高质。在大陆官方未强力封锁之前,在google可搜索到有关东海一枭的消息20000多篇,在“百度”可搜索到有关东海一枭的消息30000多篇;也同样是在未被封锁之前,近三十个网站开辟有“东海一枭文集”作为重点专栏;如今仅在少数网站,如张昌斌主办的大地网(www。dadiwang。com)开辟有专栏《枭鸣天下》,黎正光主办的汉语文学(www。hywx。com)开辟有专栏《东海一枭作品集》——在“逢枭必杀”的言论背景下,以上两个网站弥足珍贵地保存着东海一枭的大部分文章。另外,《北京之春》、《大纪元》、《新世纪》、《民主论坛》、《议报》等媒体也竭力发表东海一枭的文章。平心而论,此人万分复杂,无论是其行文、阅历、交际,还是其性格、思想、精神等,都耐人寻味,引人深思。
    
    (一)
    
    斗志:聪明如你,应该知道呼吁“青年政治”的那个人为什么被北京中级人民法院抓去。像你这样坚持真理的人固然令人钦佩,但有许多百姓难以达到,他们中有许多都在心里骂,但无能为力,倘若许多人仿效你,但能力又有限,你认为这样的百姓究竟该任人宰割呢,还是如你一般坚持真理?他们行吗?
    老枭:鲁爷说“地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任何党和政府,都不可能与多数人民持久作对的。何况咱们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伟大的党?然而,如果党和改府违了民意,犯了错,大多数人都当聪明的鸟龟,甚至乱拍马屁,那就是自作自受,不能怪别人啦。
    斗志:我记得老酷曾这样评价过你这样的人:“在一些圈子里,‘民主斗士’、‘宗教人士’的姿态,可以顺利捞取经济资源和性资源。当谈政治成为一种消费,当谈政治的文章成为一种政治消费品的时候,他们只能为一种‘战斗’姿态而写作,并自以为高人一等,跟自我的生命状态跟却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近年来我放弃那一类写作和阅读的最根本原因。”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老枭:老酷是个作家,也有过简单交流。“当谈政治成为一种消费,当谈政治的文章成为一种政治消费品”,在当今中国,能作出这种判断,写下此类言语,真不食人间烟火之“高人”也。人之真伪,原不易辨。“周公恐怖流言曰,王蛮谦恭未篡时”,猜测人的做事动机,每易出错,也很无聊。
    斗志:记得有期《南方周末》,上面谈“北大山鹰折翅”,题目是大概是《选择,但必须承担》,那文章写得不错。当中有个小地方提醒了我,他说:“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过小日子是选择,做大事业是选择,不管政治是选择,大管国事也是选择,社会到今天就是解放了人性,让人自由选择,选择多元化,因此不必太强求别人或干涉别人。”我相信很多人骂你“傻逼”估计也是说你太强求别人,说你呼吁了没用,没人听你,而且大家觉得目前挺好,不想改变,你认为呢?
    老枭:我只不过想我所想,言我所言,对现实看不过眼,但求尽心而已。至于呼吁了有没有用,有没有人听我,管它呢。大家觉得目前挺好,不想改变,这是少数特权人物、既得利益者的感觉吧?当然,还有做惯了奴隶者的奴隶。
    
    (二)
    
    斗志:你曾提到你念书时正值文革,一老师的自杀对你震动颇大,看来你是文革情节很浓的人了,你如何看待那个时候的毛泽东?
    老枭:对老毛,亦敬亦憎。将他一分为两段,49年前可敬,后半生可憎。但毛作为开国大帝,无论才华能力、人格魅力,皆非后世人物所能望尘!
    斗志:毛泽东这人是自学成才,跟你我一样自力更生,自然对受保护、受惯性教育的人两样,因此他似乎对顺理成章接受教育的知识分子不怎么重用。解放中国是他了解农民、农村、农业,他建立了农业大国,但将中国进入现代化就是他农民思想中的盲区,加之对知识分子不信任,不重用真科学,又极端维护自己的地位,不肯让位,而且四人帮中几人都不入流,政治技巧一窍不通,甚至还有混混、书呆,中国怎能不败?现在十六大和人大已过去了,你如何看待新一届人物?
    老枭:与时俱进,三个代表,我都极拥护,极赞成。只要不老是停留在口头禅上就好。有怎样的人民,就有怎样的政府;有怎样的政府,就有怎样的人民。生为中国人——呜呼!
    斗志:政府要努力,如今确实到了“算清账”的时候了。社会越发展,未来的问题会越隐藏,而社会越发展,过去的问题就会越暴露,像中国招生中的“扩招”,现在矛盾就突出得很。看来一切政策都有它的局限性,过了它起作用的时候,它就必须被废弃或改良了。那么你认为中国目前在政治上的结构问题之外,还有哪些比这更尖锐的问题在等着全中国?
    老枭:当今中国问题重重。教育、科技、文化、腐败、贫富差距……许多过时的政策法规……中国缺的东西太多了,道德、人才、资金、信仰、文化、良知……但最重要的是体制问题,最缺的是民主。制度是纲,其它都是目。纲不举,目难张。中国改革已陷入瓶颈,能否顺利突破,端着陈旧制度怎能创新、民主思想怎能普及?比如刚才讲的教育,中国就危险之至,传统文化式微,传统道德陵夷,而对世界先进文化,又闭门不纳。我们的教育,亟待改革!又比如说电影吧,中国电影,既缺乏思想性又缺乏娱乐性,只会当愚民政策的传声筒,一无是处,一堆垃圾!我基本上不看。过去《康熙王朝》之类,颂扬封建皇帝,为专制涂脂沫粉,不但无聊,而且有罪!至于我嘛,不谦虚地说,确实很有定力,眼神炯然,观察力也很厉害,平时也较稳重。还很顽固、很传统。向往刚柔相济之境界,其实内固刚,外亦刚多柔少。深研厚黑学,待人接物之学,但不屑实践之。
    斗志:有幸有幸,我也是十五岁开始研 宗吾《厚黑学》,厚黑之道,深不可测。撇开这学说内容不说,单从作用而论,理解越深的人就越容易两极分化,仿佛电影《太极张三丰》上的两师兄,同门兄弟,心术却不一,最终邪不敌正,这个看金庸的《侠客行》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当人的兽性、野性因邪恶的目的发出时,它所达到的力量应该就被局限了。这个倒想听听老枭从陈式太极中得出的同样的体验。
    老枭:邪不敌正,从终极、从整体、从大范围而言,当然。但从局部、从暂时、从低层次来看,又往往正不敌邪。但鲁爷说得好,捣鬼有用,也有限。也就是你说的:“当人的兽性、野性因邪恶的目的发出时,它所达到的力量应该就被局限了。”太极拳讲究以柔克刚,那是练到出神入化极高境界才办得到。一般情况下,还是柔不如刚,如外家拳术、内家拳各练短期,外家肯定历害多了。时间长了,功夫深后,外家终非内家敌手。
    斗志:你这一番话倒让我想起当年。那时中国89学潮兴起,我才六岁,刚进小学一年级,听到学潮死难无数,悲愤在心,正巧《霍元甲》兴起,我便拿来肥料包,装上石沙,吊在磨石梁上,当作沙包,天天早上起床锻炼,拳打脚踢,没有任何指教,自悟一些心得,这估计是我幼年在意识上初次蒙动。不知老枭幼年、童年、少年,一直到20岁,这几个阶段各是什么状态?
    老枭:英雄出少年。兄弟如此年轻,好好把握,前程不可限量!我的幼、童、少,都在农村生长、读书。20岁好象是到县城读补习班了。
    斗志:还是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啊。咦?问了这么久,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的文化背景!老枭有无师承?
    老枭:我是杂家,学无专长,好读书,不求甚解。专家一开口,老枭就发笑,故也无师承。惭愧。
    斗志:我不敢肯定我会不会在你这个年龄时面对一个20岁的人的采访回答:“我的师承呀,多啦,自邢天起,到稽康,到李卓吾,到谭嗣同,到鲁迅,到李敖,到老枭,还有萨特、罗素、伏尔泰、黑格尔,还有摇滚崔健、唐朝、金属等等,还有还有……”其实我往往忘了,还有那些非常平凡然而又非常真实的底层人和边缘人,还有这个无限循环、奥秘万千的大自然,还有还有……
    老枭:你提到的稽康、李卓吾、谭嗣同、鲁迅、李敖、萨特、罗素、伏尔泰对我都有相当影响。其它还有从老子、庄子、墨子、孔孟等诸子,从屈原到陶渊明到李杜到龚定庵等历代大诗人,还有当今国外的阿克顿、亨廷顿……还有佛经,不过读得不多,更不深,主要读了台湾那个南怀谨大师的“说法”文集。难以数计。
    斗志:果然是杂家。杂家乃诸子百家中一个相当显要的派别,能融各家之长,又独成一家之言,能自成体系。我知你读书颇多,能否肯定你已经“有序”地吸收了这些?分析、综合而后概括,是否已成就了自己独特的“枭论”?
    老枭:你是说“理论创新”?嗨,那是政客的玩笑,老枭岂敢掠美?西方古今民主理论,学都来不及,还创个屁!像学术性的“体系”什么的,非我力所及,也非我心所求,对当今中国现实,也毫无意义。我国所谓的学术,大都是冷血的,御用的。我客串杂文,放言枭论,目的很明确,就是站在独知立场上,斥腐恶、反黑暗、唤自由、求民主,匕首投枪,用过便扔!
    斗志:“用过便扔”,这个词用得滑稽!人便是如此,力所能及,不必强求,谁能说今天写的说的就是永久正确?只不过有感而发,从心呐喊罢了。现在看过去,数半垃圾;过去看现在,一堆败笔;死后看健在,不过如此;万万年后,再看此人,或许不过沧海一粟耳。但万不可小视这样的沧海一粟,人处在那个地方,全力以赴就可以了,只要“我笔写我心,但为天下沧生”,就是一代功臣。今后还有更大的计划?
    老枭:“人处在那个地方,全力以赴就可以了”,此言极是。我写作没有计划,今天不知明天写什么。有话就说无话便休。文字的功效力量,于目前而言,毕竟是有限的。如有机会,还是要“出山”做点事的。至于做什么,也要看情况,逢什么场,做什么戏——原则是于已、于国、于民有利!若纯粹利己,如挣钱亨受,太没意思;若纯粹利人,境界太高,我达不到;最好是双蠃、三蠃。
      
    (三)  
    
    斗志:再谈社会问题吧。依我看,“腐败、三农、失业”这些还仅仅是一些方方面面的问题,深藏而又敏感的问题还是制度,还是“民主”。现在国际上有种普遍的观点,认为民主在不同的国家因为国情的不同所以要“酌情考虑”,我很认定他们讲到的“国情不同”,然而我又很否定他们所谓的“酌情考虑”,因为他们的“酌情考虑”原来是将民主理解为“发达”国家的事情,或者干脆将民主理解为“富人”的事情,那么“发展中”的中国到哪里去了?中国的“穷人”是不是就没资格谈民主了?照他们的说法是穷人只需要像动物一般吃饭就可以,可以不追求民主,那么像中国1958年到1961年的“三年饥荒”,像中国在1998年的洪水,以及2002年湖南的湘江告急,这些又如何解释呢?先不看这洪灾涉及到的人类对自己同胞和大自然该负的责任,我就说这洪灾之后,洪灾之后政府应该想尽一切办法保证他们的生活生产,这是政府必须要做到的,另外像中国的下岗职工和在金融危机中跌落下来的赤贫者,他们也需要得到政府的关怀,你看,这里民主它就有个保护层的作用。现在中国政治结构基本腐朽,那些富人和穷人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自由争论、独立媒体、政绩投票等等来作为舆论监督呢?我记得有期《南方周末》有这样的报道,说某市搞市长投票,结果惊人,支持率奇低,这些难道不值得立法机关、执法机关、行政机关、官方媒体反省?也是在那同一份报纸中,我还看到一个副省长恐怖的政绩观,他说:“政绩是要有的,但关键不是拿给百姓看的,而是拿给领导看的。”
    老枭:当然。最关键的是民主问题,是如何实现政治现代化。刚才说了,这个问题是纲,纲不举,目难张,其它种种问题都难以从本根上、源头上得到解决。认为民主在不同的国家因为国情的不同所以要“酌情考虑”,这绝非国际上有种普遍的观点,而是极少数专制、威权国家抵挡民主大潮、实行伪民主的借口。
    斗志:关于“民主”,中国的封禁还是太可怖。这么做其实对国家长远利益没有好处。中国人太重视自己的经济困顿,当环境不危及到他的本身利益时,他对一切都无所谓,这就是麻木。然而如今的印度却成长得很快,据我的资料搜集,我发现他们对其基本自由与权利的重视已经远远超过了对经济困境的重视。你看,我们没有公开的媒体敢来报道人们大量公开的真实的讨论、辩论、批评,整个媒体仅有极少数不被国家操纵,任何异议都可能被扼杀在禁令当中。听不到普遍的发自人民内心的声音,政治实行的一切政策都将失去普遍价值,这样的政策终将与社会脱节,甚至造成资源分配不公,造成资源浪费,社会分化更加严重。活在中国,有强烈民主观念的人往往被大加打击,相关部门还以打击这样的斗士为荣誉,为功绩,正如你在《中国的脊梁》中揭露的为民主而战的反腐斗士惨遭迫害的真相,你说:“反腐斗士,堪称为民请命的人了吧?而根据有关部门指示精神,似乎成了影响国家稳定、危害国家安全、破坏思想舆论氛围的危险分子!山西记者高勤荣、辽宁记者姜维平不是因‘反腐’打进黑牢了吗?山西李绿松为村小学长期不能搬出危房,老到县里去上访,不是被上了脚镣手铐并割掉舌头了吗?反映土地承包、干部腐败问题的黄淑荣不是五次被关进精神病院了吗?类似吃了‘为民请命、舍身求法’的大亏的人何其多呀。更可悲的是,在许多聪明人和冷眼的旁观者眼里,他们都成了傻子、‘不能救自己’的狗熊。”
    老枭:对。某种黑恶腐朽势力挟持了我们的党和政府,绑架了国家和人民。他们疯了。可惜新左派高呼:“保卫共产党!”哈哈!  
    
    (四) 
    
    斗志:说说“全盘西化”。
    老枭:“全盘西化”只能是一句口号。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无论如何是西化不了的。但就政治文化而言,不可否认西方民主理论、制度,经过数百年实践,证明是远远先进于我的。政治文化方面,我主张“全盘西化”——不要再自欺人搞什么制度创新了。人家早走出了成功路,我们还一个劲摸石头过河了,不是有病吗?
    斗志:“政治文化主张全盘西化”,这是老枭提醒了我。正如经济学诺贝尔奖获得者阿玛蒂亚183 ;森所说,他举了一个历史问题:“中国1958年至1961年的饥荒饿死近三千万人,而在整整三年内,中国政府的错误政策一直得不到纠正,其原因就在于中国没有议会中的反对党,没有新闻出版自由,没有多党制选举。由于没有人敢批评中国政府,即使每年饿死数百万人,其错误政策依然能够持续下去。” 看似一个历史问题,却成了一个流传至今的问题,你看,“中国没有议会中的反对党”、“没有新闻出版自由”、“没有多党制选举”、“没有人敢批评中国政府”,这也是中国现在的状况呀。
    老枭:“中国没有议会中的反对党”、“没有新闻出版自由”、“没有多党制选举”、“没有人敢批评中国政府”,这就是国家积贫积弱、人民受苦受难、社会停滞不前、文化衰落陵夷的最根本原因。再不正视它,国将不国!中国政治必须全盘西化!
    斗志:我在想,政治文化与社会文化之间,需要存在一股相当大相当大的张力才行,否则可能蹈美国覆辙。美国的今天绝不等于中国的明天,看它的今天就已经矛盾重重了。像美国的少女怀孕率持续增长,非常恐怖。毕业于威廉姆斯大学哲学专业的温迪183 ;夏丽特2001年9月出了一本书,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叫《寻找贞操——美国女大学生对性解放的反思》,这本书讲到性解放社会产生的问题。如我的朋友“左手”如言:“在美国,从六十年代的性解放到如今,又开始趋向回归。好似历史发展的螺旋式上升。性解放曾经为人类做出过贡献,包括男女平等思想的提出,性禁忌的打破等等。然而当它的弊端日益显露并且象癌症一样恶化时,必有取代它的另一种观念出现。而回归是症治极端化的良药。在中国,很奇怪中国人做什么都喜欢跟风,喜欢嚼别人早已丢弃的烂渣滓,也许是太过好奇,新鲜的没尝过的总要尝一尝。我周围有许多大有做美国60年代‘垮掉一派’,鼓吹‘性解放’的大学生。这些已不新鲜了。如何好好正视我们的生活,反思我们的价值观念才是取经正道。”
    老枭:西方政治文化,即民主理论、体制,倘若现在就来谈它的局限性,未免过早。至于“性解放”,与民主之间并无必然的关系。这都是局部的、枝节的问题。在前人摔跤的地方,没必要也不应该重摔一次。
    
    (五)
    
    斗志:在艺术领域,我等兄弟莫不共举梵高的执着,可惜啊,梵高37岁就掏枪自绝了,正如那为艺术而生的柯特,同样自绝于天下,可惜啊可惜,真是无时无刻不令我回肠荡气!
    老枭:中国政治问题不解决,就很难产生真正伟大的如梵高、柯特一般艺术家和艺术。有,也是小圈子里的,民间的,或关起门来的。大环境的严酷恶劣,对艺术的影响乃至扼杀是至命的。官本位,一切都绕着领导、核心、特权转,一切都要为他们服务。都成了奴才艺术,都成了艺术奴才。摇滚是前卫的,违逆的,反叛的,只能流落酒吧和街头了。不过我不懂摇滚。
    斗志:文学、艺术历来为“载道”,本身就有非常的政治、情感倾向,而前者相对更重。不料今日结果令人啼笑皆非,所谓政治倾向,不过是政府附庸,哈哈,敢问梵高、徐渭之后还有几人大气魄、真艺术?徐渭诗曰:“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但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发乎自然,始可谓有搞艺术的资格,可惜可惜,功利害人,名誉毁人,政治环境对艺者的精神扭曲令我简直有些痛恨,难怪我前几日拜访一位民间人物,他告诉我当代的东西一个不看!
    老枭:我也是,基本不看当代人作品,只爱读古人的和外人的。艺术、文学一与我们独特的政治苟合,便成野妓,便无足观。古人所谓载道,此“道“包括人之道、自然之道、天之道,与我党所谓的道异多同少,更非狭化、僵化了的“政治”。
    斗志:中国的任何怪现状看来首先当归于政治的罪过,这个时代是“政治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至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也被政治拖得惨,更不要说教育。中国人今天在性格上的懒惰、麻木,在思想上的单薄,在心计上的厚黑,都可以说是共产党维护统治的手段下的可怜结局,诚如一个朋友所言:“就这样,中国生产了很多亿人专门不思考,他们被这样教育着,然后偶然懂得点心术,就赚起钱来,成了中国经济建设浪潮中的真正打工仔,他们实际上将很快被后来真正醒悟的人所主宰,这些醒悟的人在飞速击跨那几亿人的同时,其实心里很明白,那几亿人都被专制的社会害了,受了益的胜利者实在很同情这样一群曾经功劳不小的战败者,因为这几亿人似乎从来未想过国家为何要那样支配劳动力。”
    老枭:政治的罪恶乃世间最大的罪恶,由此导致的社会、精神以及自然环境的灾难,没有任何其它灾难可以匹敌。要公开、公平、公正、有节制地使用权力是违反人的本性、很难做到的,任何国家的官员都一样,需要一个较好的制度来约束,强制权力的所有者勉力去做到。
    斗志:这我很赞成。权力制衡,加入人民的公平参与性,设立特殊媒体,开放舆论力量。但是中国那么大的人口,在目前这个政治环境下,怎样实现这一步呢?不妨至上而下地说说。
    老枭:如龚自珍言:“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在共产党领导下,自上而下逐步实行政改,从开放报禁开始,逐步落实宪法,实行宪政 这对中国而言,对党而言,都是风险最小的。关键是要动起来,向前走,而不是一再倒行逆施,封锁臾论,封锁信息。
    斗志:但是你应该很明白,从两方面讲:1、作为一个因利益而聚集起来的党,这里面的确腐朽得太厉害,仿佛一个蜂窝,大家都在里面钻来钻去,结党营私,他们大多数自然属于同一条线上,彼此牵制,彼此沦落,成为真正的“党”,近乎“一言堂”,人民代表大会现在看来也有摆花瓶的样式,这本就是“一个集团”,请注意这个“一”字;2、人民的麻木是必须要在触犯到他们根本利益的时候才动员得起来的,而大范围的触犯,恐怕就只有战争了,连某某法出台令其大范围不满都没什么用,这如何是好?
    老枭:一言难尽。但我仍对党内进步力量微抱希望。时势迫人,形势逼人,为了他们自身长远利益,也当过而改之吧。“论世之事,因为之备。”此韩非子的话,意谓要根据当今天下大势,制定合适的规章,才能符合历史变化之需要。食肉者醒来!
    斗志:制定合适的规章,这当中学问更大。我看了许多规章,实在有低估国民素质之疑,把一些幼儿园的东西搬到规章上来,滑稽。所谓的“以德治国”,被教育和媒体歪解了,也正好掩盖了很多人的玩法。硬的放掉,软的大为表演。现在就是要做当务之急,不可再言什么“德政”之类的鬼话。儒家的博大精深被加上统治意识后反倒失其本色,许多根源上的说法成了今天愚化人民的东西,比如所谓官爱民、民拥官、官为民、民服官之类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之类,这言外之意,民遇上好官就是好福气,民遇上烂官就是倒霉,是好官人民就会如众星拱月一般对其推崇,这实际上还是“人治”嘛!人民是被动角色,并非真的民主。所以儒家的东西要推广应用,万不可拘泥于文字把戏来戏弄天下人。
    老枭:对。刚才解释韩非子言,谈及制定合适的规章,在当今时代,最重要最根本的“规章”,就是民主制度,就是宪政。体制问题不解决 任何规章的作用都有限得很。比如现在,所立之法之规章不可谓不多,但不是恶法,就是“空”法 做样子的。
    斗志:恶法当诛之,空法当去之。
    
    (六)
    
    斗志:近日常看梵高、徐渭、梁思成(梁启超之子)、叶汉(澳门赌霸)之类,路不可谓不艰辛,人不可谓不执着,虽是遥隔千里,却真是同路人!看老枭撰文感叹谭嗣同,我就知道还是有这种豪气:“天下朋友皆胶漆,神交古人同一醉”!
    老枭:是啊。不过谈到徐渭,我承认,此人胆识才学皆极高,我却不喜与之为友,其性格过于怪僻,记得他有杀害妻子、苛求友人等“事迹”。梵高也有些不近人情。梁、叶不谙。谭嗣同做朋友最好,他不但侠肝义胆,更有大慈大爱的佛心。
    斗志:干脆就说徐渭。此人真可谓孟子所说的“孽子”:他是小老婆生的孩子,是父亡母走的孤儿,是八次落第的潦倒文人,是丧偶的鳏夫,是戴绿帽子的男人,是杀妻的囚犯……然而此等真性情人,才华旷世,性格恣肆,惟独被当时东南七省督帅胡宗宪所举,不料胡宗宪也大祸而来,他怕也被连累,躲在墙角吓得发抖,最后想象邪恶,竟拿锥子自残,残忍至极,直捣肾囊,鲜血直溅,好个悲凉人生、混帐世事!一说此人,言而不尽。我曾学过一年美术,非常感叹徐老的倔强、悲壮、激愤和高标不俗。如《苇塘草虫》、《黄甲图轴》、《墨葡萄》、《杂花图卷》,简直就是倚马力就、狂飚盈袖、烟岚满纸,尤其是他的用墨,非一般人功夫所能抵达,如投戟裂石,那股滂沱泼洒的气势,哎呀——可谓真灵性、真命派、真悲欢、真情愫、真学养、真见识!他没有重复他之前的吴门沉周、唐寅、仇英、文征明,最令人敬佩的是,他还绝不重复他自己。了不起,了不起。
    老枭:徐之书画,是他人格心态的写照。记得其题《雪竹》曰:画成雪竹太萧骚,掩节埋青折好梢。独有一段差似我,积高千尺恨难消。以雪竹写品格,达物我合一之境。我盼望啊,仕途少一循吏,幕府少一僚属,文坛多一奇士,历史多一巨人!
    斗志:徐老可敬可佩,实乃一代脊梁,千古少有。难怪郑板桥、齐白石之类甘作其门下走狗,“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徐老的确影响了非常多的真正艺人,如后世石涛,八大,吴昌硕、齐白石等,那不仅是技法上的影响,乃是精神气魄,“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行之悲。”然而十九世纪的西方鬼才梵高与之比起来,在生存上较之徐老就痛苦多了。
    老枭:《梵高自传》买来已久,还未读。袁中郎曾誉徐之书法“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可见其草书笔意奔放狂肆。从来天下士,只在布衣中。自古才士,每多蹭蹬啊。
    斗志:梵高其实并无自传,他只给他弟弟提奥写过一千多封信,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这才真实得吓人,绝非市场上《某某传》、《某某回忆录》这些难免粉饰和造假的传记所能及。梵高确实是个“疯狂得伟大”的人。他一生只低价卖过一幅画,没有颜料,全是他弟弟赠给,有时十多天不吃饭,为忘掉饥饿老抽烟,愤怒时将颜料也吞掉,只为告诉人他的画比颜料更有价值。他曾说过:“如果我不能时常发泄我的感情,我想锅炉就会爆炸。”这是一个贫弱多病的人,很悲惨的人生,却对色彩有着魔鬼一般的判断力和欣赏力,天地之间只要有色彩便有他艺术的存在。可惜他的印象派画风在当时并非主流,生活困难。不过徐老的生存问题就好解决了,毕竟中国的写意为当时主流。哎,相隔三百年的两位大师,命运竟如此相似而悬殊!
    老枭:其实中外两位大师的命运都一样的悲惨 是外在环境和他们的性格共同铸成的。
    斗志:我之所以跟老枭聊这些,的确是出于对现有文化的一种排斥。想想那些寄予了后望的真正高人,是那样的执着于真艺术,绝非被小小政治环境所牵制所奴役的假艺人所能企及,这些人最严重的病症便是不能继承先辈之万丈精神。英雄的血流是流了,但又有多少会在意那点血呢?看见清晨有个人头落地了,也不过觉得像杀一只鸡般正常,甚至有人蘸了血馒头,却对这投机的人表示推崇,尊其为大师。
    老枭:正是如此。所以我选择隐居,读古书,读外书,静思,养气。但还是有太多的积郁孤愤,不吐不快。也知无用,不忍沉默耳。或许阵子,吐了些,快了些,也就封笔闭嘴,真的逍遥去了。
    斗志:我们有言在先,老枭万万不可如此草率退去,如果是考虑保存实力等待时机,那我没话说,若是除此而外,那只能说:现在真的需要你。我从知道你到今天,你对我这样的年轻人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你这么年轻,却早已完成在两倍于你的年龄的所谓大师的使命,甚至还有所胜,他们中还有许多面不如你广,理不如你深,坦诚也不如你,这方面我早已将你和李敖作过对比。世间需要你的地方何其多!相信依你的用功,结果简直不可思议。
    老枭:过奖,真的。李敖的愈挫愈奋的战志、他热切的入世之心,他十年牢狱的经历,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我受老庄及佛学影响太深,喜欢向后看,喜欢当一个“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如非忍无可忍,我真懒得浪费那么多时间精力来“骂世骂人”,于已无益且有害呀!我倒是觉得你该再接再厉,我在你这个年岭,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大胆呢。好好把握,当有所成就。有机会到我住的城市,欢迎来家里喝酒——我现居十万大山之中。
    斗志:多谢老枭箴言,量力而行吧。说到李敖呢,真的,你和李敖在入世上的差异恰恰让我发现你将比李敖的战线拉得更长。他的入世,入得太深,深到钻牛角的程度,有些实在有些浪费他的笔墨,打了老虎之后打老鼠,有时在老鼠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不值,李敖就是容易被一些小问题陷得很深,不能自拔,他的超脱还并没有达到他本该有的程度,所以你所说的“台湾成就了他,也局限了他”,这算说对了。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杂文家、政论家、历史家。至于坐牢嘛,那倒的确是国民党训练孙悟空的办法。国民党就是这样,不善于发现敌人,却善于制造敌人,尤其是制造李敖这样的特大号敌人,你越压他,他就会弹得越高。
    老枭:逼的,这可恶可悲的时代逼的!逼起李敖,拿起笔来作刀枪;逼起东海一枭,拿起笔来作枪炮!我的一个诗友曾出联曰:除了亲妈皆有假,我对以下联:磨来铁笔略传真。这七个字乃是血泪之言。言即:且让我以傲骨一根,血泪一腔,磨一支如针锐笔、如铁硬笔、如椽大笔,为这时代留下几句响当当的真言实语。当造假工厂破产,一切假冒伪劣都被扫进历史垃圾堆,我相信,我的文字依然会闪烁灿灿光芒、发出铮铮铜声!相信李敖的精神也是如此。不过或许我较之他要超然一些吧。我本只想逍遥快乐活过此生,并研习养气健体之学,性命之学,尽量活得长久些。于什么什么家,并非真有大兴趣,都是吹着玩的——千万别逼我当孙悟空啊。倘若我真是被打入牢狱了呢,只要有书读有酒喝有电脑上有女人陪,倒也无妨——比在外面更清静呢。哈哈!
    斗志:顽童性格,不减当年啊!老实说,能跟老枭你相逢确实是我斗志此生的荣幸。曾有一个朋友推算我这辈子,他说帮我的高人实在太多,直至我五十来岁时我将于世了无牵挂,到四川九寨沟游遍山水去也。这话虽让我找不到根据,但回想起来,我的确遇到了很多人无私的、坦诚的指点,方法各一,但都很有影响,有的甚至是转折,老枭你就是其中一个。推心置腹地说,你确实是“前途无量,后果不堪设想”啊!
    老枭:“后果不堪设想”——此言用得妙极。但愿某股势力能有自知知人之明,不逆势而行,不以我为敌,与时俱进,奋起改革,不然,那可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了。不过我为我的一切言行负责,真有啥后果,一定含笑咽之!对于兄弟你,我倒是有句话要说:路是人走出来的,好汉不愁人间险,眼下中国,身处底层,堂堂正正地干,成功机会已很少,生存下去就是胜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有的,要有胜利的希望!
    
    2003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