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摧毁赔偿无期,山区农民出路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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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山区农民的泣诉
眼看着农村日益衰落,眼看着农业日趋萧条,眼看着农民愈加困窘,一辈子都在那贫瘠的黄土地里刨挖的父辈们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子女送出农村,留下年迈而又疲惫不堪的他们弱不禁风,面对各种变故他们往往束手无策。
我就是被父母拼尽所有送出农村一枚根正苗红的农二代。我是陕西省咸阳市彬州市龙高镇刘王河村人,出生和成长在三水河畔一个住了几代人的老窑洞里。
2008年受汶川地震的影响,村里的窑洞大多出现裂缝,我们家的窑洞因为年代太久,裂缝尤为严重,那次地震之后镇政府多次派人来村里拍照记录,但始终没有给村民一个确切的说法。眼见家里的窑洞岌岌可危,再加上交通不便,那时村里只有两条崎岖的土路通向外界。万般无奈之下父亲便和村里许多人一样,在2013年拿出大半生的积蓄在香庙镇香庙村买了房子。2015年的时候老村才进行移民搬迁,当时镇政府给老村的村民在龙高镇高村规划了一片地,让自己盖房子,政府给补
贴2万和3万元两个等级,对我们这些提前搬出来的村民至今也没有任何的补助。
2018年,村干部找到我家告诉我爸说老村要将不住人的老庄基摧毁,但目前上报的户数超过了政府给定的名额,因为政府给定户数不足,村委会提出了两条建议:一是将上报的户数先报上去,最后不管批下来的是哪几户,赔偿款都按上报的户数平分;二是到时候就按实际批下来的赔偿,自家被批下来是自家的运气,自家批不下来也不能闹事。当时大多数人都同意第一条方案,于是便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将第一条方案定下来了。当时的政策是赔偿款,每户不管有多少建筑面积都是四万块钱,但是铲车铲老庄基的费用需由村民自己承担。
2019年这项工程被批下来了,村委会也组织铲车将批下来的几户庄院进行摧毁。然而等到老屋被毁之后问题便出来了,没批下来的村民因自己没批下来而闹事,部分批下来的村民的因为不愿意平分赔偿款而闹事。此事便这样被搁置了有半年之久,父亲和村里的几个老乡也去村委会和镇上找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接待人员告诉他们情况都已如实记录了,让回去等候处理结果,不要将事态扩大,甚至还说如果继续将事态扩大,很有可能连基本的赔偿款都拿不到了。老实巴交的父亲和几位老乡面对这样的情况和这样的说辞感觉是束手无策,他们只能无奈地等着,赔偿款还没下来,铲车推老屋的七千多块钱费用已经压在头上了。
老家的地父亲还在种,往年的时候每年收种庄稼父亲和母亲回老家干活时还可以在那两间柴房里遮风避雨、做饭休息,可现在老屋被铲的只剩下一堆废墟,回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今年回家收种麦子都是早上回老家干活,晚上去镇上睡觉,去下地的时候带着馒头和水,渴了饿了就在地里吃喝。
父辈们现在都以接近花甲之年,再加上年轻时过度劳累,如今是积劳成疾,年迈多病的他们只能靠那贫瘠且旱涝不均的十几亩山地维持生计,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弱,就连地也种不了多久了。儿女们大多数都是白手起家,在城市里艰难地挣扎着,养活自己的小家庭都已经是倍感吃力,若是一家人平安健康还好,稍微有个大病重病家庭经济立马便会崩溃。
那老屋的赔偿款对他们而言说是救命的稻草也一点都不夸张,可是现在却已经遥遥无期了。国庆回家时几位老乡来我家串门,他们说自己也不奢望像电视上一样老庄基按建筑面积赔偿,一户下来赔个十几几十万的、不奢望像其他山区一样政府给盖房盖楼的、也不妄想政府能给他们这些前期自己买房的农户补贴那两到三万元,现在只要把最初承诺的那四万块钱给他们,就是让他们去支付铲车铲老屋的费用他们也认了。可就连这点最低的要求现在也难以得到满足。
我们老家人的贫穷不能归咎于农民的懒惰或是无能,主要是受生产生活条件的限制。
这条三水河河既哺育了我们一代又一代人,又给村里的人带来了无尽的苦难。村民们建不起大桥,每年就用木椽在河上架个小桥,只能走人,而且夏秋季节容易涨水,桥都会被提前拆下来,以防椽被水冲走。小时候这条河经常发洪水,发洪水之后沿岸近百亩耕地便会被冲的剩下一片赤地,而两岸的交通也会被阻断,那时候我们上下学时经常是靠家长用骡马驼、大人背才能过河。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村里一位老乡背着自己孩子过涨了水的河,快到河中间的时候被河里边的石头绊倒了,父子俩被洪水往下充了有一百多米才被岸边冲下去的人们救起来;父亲说我小的时候一次他和母亲刚把河对岸的两亩麦子收割完河里就发洪水了,他和母亲就用牛拉着架子车把那收割好的麦子往回拉,河水最深处都淹到牛肚子了,车子一进到河里就飘起来了,要完全靠人和牛才能拉过去。
这是村里通向山外的两条路之一,直到前几年才有一条路因为有人投资而被建成了水泥路,但那时村里的人也搬的所剩无几了,而另一条路至今仍是土路。由于交通不便老家直到2013年之前都沿袭着传统的铁犁牛耕的生产方式,用镰刀割麦子、用牲口拉车、用牲口耕地。零几年的时候村里也大面积种着苹果,但由于交通不便收苹果的客商很少,偶尔来几个客商那也是价格要比山外低好几毛甚至一块多钱。2007年那年我们家苹果以比山外低七毛钱的价格卖了,苹果装箱过了十五天客商才说要起货,让乡亲们把苹果运出山,然而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夹雪,那山路就是一片泥泞,人走着都费劲更别说拉东西了。乡亲们好说歹说那客商却一点情面也不讲,直接撂下一句话“我的货等不住,你们赶时间能送上来我就付钱,送不上来就算了,货我也不要了,我就赔了那几千块钱的订金。”乡亲们虽然感到义愤填膺但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用牲口拉着架子车一车车往出山运,我们家装了六千多斤苹果,一车子最多就装个三百斤,那条山路五公里多,我们家整整运了两天才运完。那条土路被人和牲口踩的简直就成了沼泽地,泥浆都埋上脚踝了。我亲眼看到四叔家的牛因为小拉不动,在陡坡上前腿跪着往前拉;还有村里一户人家因为骡子尥蹶子拉着一车子苹果从一个半人高的坎上跑上去,把车子拉翻了,人被甩到了地里,苹果滚了一地,看到满地的苹果那家的女人跪在了那泥浆里哭了一下午。
这是我二伯父和二大娘,二伯父早年用骡子给人犁地挣钱,因为骡子受不了繁重的干活量而尥蹶子,正在弯腰捡地里柴的二伯父被骡子踢到嘴唇上,一口牙都被踢坏了,四十多岁起就开始补牙,但由于家庭经济困难,一直都是在集市上的地摊上补的劣质牙,平时吃东西都困难。二大娘本身因为常年超负荷的劳作而患上了心脏病,那年又被家里的骡子当胸踢了一脚,更是加重了她的病情,2017年二大娘还未满六十岁便撒手人寰 ,含辛茹苦养育了四个儿女,如今儿女都已成家立业老人却没来得及享福。
这是我四爷爷和四奶奶,四爷爷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四奶奶七十多岁了,四爷爷因为早年出过一次车祸,当时没钱便草草治疗了一番,出院后也没修养好便开始下地干活了,落下了病根,导致现在基本上处于半瘫痪状态。四奶奶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前年收麦子时又拧了腰,现在也处于半瘫痪状态,即便如此她还要每天挣扎着给一家人做饭。
时至今日,老家人吃水还要去沟底里一担担往上挑,挑着满满一担水走在那近乎垂直的坡路上,脚步就是一步步往前挪的,步子跨得大了那一步就挪不过去了。初三时的寒假我有一次挑水,路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我一步步小心地往上爬,可快到坡顶时不知道是我自己大意了还是怎么的,脚下一滑一骨碌连人带桶从坡顶滚到沟底,看着身上那件被荆棘扎的就像一条破棉絮的羽绒服和那水已经倒光并且摔得变形的铁桶,十六岁的我擦干窝在眼角的泪水在心底打定主意这辈子必须摆脱这个山村 。
文章作者 中国贪官数据库
上次更新 2020-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