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二零一零年三月十日，就是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开幕后的第五天，我独自徘徊环在环湖网吧门口，遇见赵君，前来问我到，“先生可曾为这次人大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什么吧；毕竟这样的民主会议不是随时想开就能开的。”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了解的全国会议，大概是因为往往沉迷网游之故罢，内容一向甚不关心。然而在这样的闭塞生活中，依然听到能向政府提意见的会议就有全国人大。我也早觉得有一点写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与代表毫不相干，但在百姓，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和平民主”，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第三世界。几千名来自全国的代表，活跃在祖国的首都，使我难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两会之后的。而此前几个所谓代表的阴险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民主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民主，使他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以后会议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终要闭幕的两会之前。
　　二
　　
　　 真的代表，敢于直面骇人的房价，敢于正视微薄的工资。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大代表？然而国家政策终究为领导设计，以统计的数据，来歌颂GDP的增长，仅使留下几个纸质的议案和网友的愤怒。在这几个纸质的议案和网友的愤怒中，又给人暂得和谐，维持着这建国六十一年后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月五日也已有五天了，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几千名开会的代表之中，李鸿忠君是我所住省份的省长。省长大人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的，现在却觉得有些踟蹰了，我应该对他奉献出我的悲伤和哀叹。只是他还是“全国人民”的法定代表，是几千万湖北人民的最高领导。
　　
　　 邓玉娇的名字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去年夏初李鸿忠同志做湖北省长时，巴东县发生干掉政府官员案件的时候。唯一的女主角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知道后来，也许是网上讨论的沸沸扬扬，邓女士被带入警局之后，才有一个同学指着电脑告诉我，说：“这就是邓玉娇”。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同案件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忽视法律的政府工作人员，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偏安于中国的一角，却引起社会如此大的轰动，于是百度她的次数就较多了。待到她被无罪释放，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中国司法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逐渐平息。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没有在关注了。
　　 四
　　
　　 我在昨天晚上，才知道有李省长因玉娇案愤然抢夺记者工作用品的事；今天便得知网友和媒体界的愤慨，说一致要求李省长公开道歉。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一些中国官员的。然而我还不料，竟然有堂堂省长在两会上作出如此恶劣之事。况且始终坚持在记者岗位的刘杰女记者，何至于在三八节前后委屈流泪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是广大在场的见证者。还有一些，是网上比较热心的网友。而且又证明了这不仅是行政官员和普通记者的工作冲突，还是被采访者极不尊重采访者。更是对于温总理发表的：“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政府，监督政府，同时充分发挥新闻舆论的监督作用，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中央政策的高调不一致。
　　
　　 但李省长就是有气，说什么：“为什么老是纠缠这个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接着就流言，说记者的领导没有约束好手下。
　　
　　 往事，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广大百姓不满被代表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是有话要说。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刘杰记者，那时是代表《人民日报》前去采访的。自然，工作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责难。但竟是在两会的敏感时刻，当众人之面，李省长愤然抢夺记者录音笔，并问：你是什么哪个媒体的？等到知道是《人民日报》后，李省长发出重要“指示”：“你真是《人民日报》的？你还问这问题？你还是党的喉舌？你怎么引导舆论？你叫什么名字？我找你们领导去。”随后径直走向电梯。三月七日下午，湖北代表团把录音笔还给刘记者，但并未表示任何歉意。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刘杰记者终于哭泣了，这是真的，有她的眼泪为证；勇敢而又善良的邓玉娇也被逼入生存的边缘；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中国人民还在房价中苦苦挣扎。当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人民却越来越住不起房子的时候，这是一幕怎样的人间悲剧啊！而某些代表所谓穷人和富人各有各的活法理论，某些代表所谓要维持高房价稳定的言论，不幸全把两会民主的形象给抹杀了。
　　
　　 但是这些代表人民的代表却居然还占着宝贵的两会发言位置，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百姓愤怒的眼光。。。。
　　
　　 六
　　
　　 中国永是中国，两会依旧还会再开，有限的几个女性，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几个高高在上的老爷批判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和谐”的幌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在这信息爆炸的时代，发生过的事情总是不断被忘却。共和国发展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选出大量的代表，有用的提案只是一小部分，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就这样被忽悠被代表了。而我们，已经习惯性的对于官员贪污默然冷视了。
　　
　　 然而既然有了这样的悲剧了，当然要警醒一些官老爷。至少，也应该劝解一些沉迷网络的青年。国家和社会都在进步，一些经济的表面增长并不能掩盖掉发展过程中遇到的所有问题。坚持“以人为本”和“科学发展观”并不仅仅是一句空话，只愿各位代表和上级领导明白胡总和薄哥爱民如子的真切涵义，明白杜甫所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官员的官僚作风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李省长竟会在两会上如此大发脾气，追问记者领导，把北京当作了武汉市，一是邓玉娇案竟能如此深入人心，一是中国的女记者面临诘问时竟能如是之从容淡定勇敢。
　　
　　 我目睹中国女性的办事，是始于大学刚开始之初社团师姐者，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女记者和玉娇姐面临不公正待遇，奋起发问勇于斗争的事实，则更足中国女子的勇敢，虽遭一些所谓人民公仆的欺压，还有一些侠义的血性存于世间，谁说女子不如男，而终于没有消亡的证明了。倘要寻求这一次两会真实对于全国人民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在这并没有衣衫褴褛的世间，会依稀看到更加民主更加健康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这一届虎年的两会，还有那些表现勇敢和卑劣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