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清华浪子梦断中关村【转载】
文章目录
如果你三十岁左右,你多半玩过我的游戏——《古墓丽影》;
如果你将近三十岁,你可能用过我的产品——大白鲨;
如果你是个时髦的女士,那么你该听说过我的“电子狗”——探测狗;
十年江湖,几度兴衰,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又是一年将尽夜,又是万里未归人。独自徘徊在冷寂的中关村大街,让孤独的背影融入弥散的冷雾,让曾经的荣耀与刻骨的悲伤随风远逝,让我在这黑暗的掩护下卸下铠甲,魂绕——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三十五岁以后,日子似乎过得比以前快了一倍,刚刚还是年头,转眼就到了岁尾,仿佛仅仅是一发愣的功夫,日子就把你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自顾自的去了。当然,那个穿着一身补丁衣服,扛着行李卷站在北京站发愣的十七岁少年也永远找不到了。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走出大山,来清华大学读书。啪哒啪哒的脚步带着南方少年的纯朴、木讷、精明,带着新奇与兴奋,丈量着这陌生的街市。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所穿越的这条破落的名叫中关村的街道将是我谱写传奇与失败、光荣与梦想、耻辱与失落的舞台。
清华大学,是什么样呢?除了他的赫赫威名,还有些什么呢?我这个山里的少年能在这里脱胎换骨吗?
无论如何,大学生活都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连除夕夜没钱回家而饿肚子似乎也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当然,除了繁重到不尽人情的学业之外,我还得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我修电视,攒电脑,翻译资料、倒腾配件和小商品、站柜台,开始在中关村讨生活。在清华重学习重科研而鄙视经商的年代,我不得不为筹集学费和生活费而奔波,我成了清华的另类。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家国营单位。年青气盛的我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生活,抛下单位、档案、关系只身下了江南。
初到深圳,我做过短工,住10人一间的小屋,靠着10块钱挺一个星期,仿佛又回到了刚刚从山里出来时的苦日子。在深圳生存不容易,但我毕竟是清华毕业的学生,我用一年的时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很棒的期货操盘手。年纪轻轻的我坐上了215 ;215 ;215 ;投资公司深圳分公司总经理的高位。日里股海生波,夜里纸醉金迷,我进入了我没来得及设想的人生的第一个辉煌时期。
股市人生,潮涨潮落。一年后,随着国家政策的变动,市场风声鹤呖,我放弃了在深圳呼风唤雨的操盘生涯,只身一人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中关村。
重回中关村,中关村已不是旧模样。在中关村的大街上转悠了两天以后,我知道我必须放下身段,放弃幻想,放弃刚刚习惯的奢华,重新开始奋斗。
以一名软件程序员的身份,我进入了国家光盘中心,开始闯荡我的江湖——中关村。这一闯,就是十年。十年的风雨十年的钟声,十年的心事十年灯,少年才子江湖老,雏凤清于老凤声。
国家光盘中心,那时也叫金盘公司,是中国当时最大的光盘中心。在这里,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光盘,第一次知道了“游戏”。
在海淀图书城的柜台里,我一站就是三个月:进货、出货、放货、存货;开发、生产、销售……我在卖货中学习,在学习中悟道。道非道,非常道……
几个月后,我成了光盘中心的市场部经理。
带领着几名销售人员,我们左冲右突,破关斩将,将光盘的销售额从每月的2万提到每月20万。就在我欣喜着等着我该拿到的奖金的时候,领导告诉我:“哪能给你这么多钱,你怎么能拿得比公司“一把手”还多呢?!!!”
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国家光盘中心,借了5万块钱另起炉灶。都说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我当时真是不知道什么叫“怕”。年青的我还来不及知道“刚极必折”,没心思去想“盛极必衰”的道理,对人心和欲望、体制内外的东西都缺乏把握,这些埋下了我祸起萧墙的种子。
但当时我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正被自己的创业梦想激动的难以自持。在经历了整整六个月的挫折、等待、冷遇、欠债、绝望后,我接到了让公司起死回生的第一笔单子:300万。
从此,风生水起;
从此,笑傲江湖。
那是一个软件行业刚刚兴起的年代,也是游戏产业的黄金时期——一个产业在刚刚兴起和毁灭时,满地都是机会。而清华的教育让我具有了超前的眼光,深圳的操盘生涯让我具备了赌徒的心理素质,国家光盘中心的经历又操练了我对行业和市场的认知,再加上一点运气,那么我的成功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我的公司开发、引进了诸如:《古墓丽影》、《时空游侠》、《死亡地带》等名动一时的游戏,通过如鬼才般的市场运作,我的公司很快就占据了中国的游戏市场高达60的市场份额。现在30岁左右的人,只要是玩过游戏的,谁没玩过《古墓丽影》?现在市场上10元张的光盘,当时我们的售价高达180元张还供不应求——我的公司成了经销商们赚钱的信念。
我向当时的大众普及了“游戏”的概念;
我曾让“游戏”这两个字覆盖了“软件”;
我左右着“游戏”光盘市场的动向,操纵着几百家经销商的生意;
上电视、上报纸、登讲坛,我成了风云一时的“人物”。
太快的成功里有那么多的浮华,兴盛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而这些都是那时没有经验的我所不能觉察的。成功太快了,成功太容易了,而过于轻易的成功也很快让年青的我飘飘然起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正像当年的周瑜一样,我没有防备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没有想到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没有“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心理准备,理所当然的,我被暗算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公司被封,财产被罚没,一个“侵犯他人著作权”的借口,将我从“人上人”突变成“阶下囚”。
不进监狱,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有这样多的小偷、强盗、流氓、地痞;有这么多的肮脏、龌龊、卑鄙、下流;有这样多的恃强凌弱;有这样多的暗无天日;有这样多的麻木不仁;有这样多的痛苦和绝望……
牢房的大铁门刚在身后关上,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号里有几个人,已经是满天的拳头飞舞——即是见面礼,也是下马威。这是号里的规矩——直到我再也不能挣扎为止。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已是晚上,在北方的寒风中我又被扔到风圈里,一盆一盆的冰水当头淋下,我不知道用“刺骨”两个字是否可以形容,只知道被拖回号后,凝固在我伤口上的全是冰块……
这里不是人的世界,是兽的地盘——而我是一个弱小的毫无抵抗能力的“虫”。
如他们所愿,我被整懵了——无数的拳头、无尽的暴力、残忍的污辱、数不清的提审;狱里的、狱外的、犯人的、管教的……,慢慢地我的精神彻底垮了——从本能地解释、申辩、哀求,到麻木,到绝望……,终于,我准备“低头认罪,好好改造”了。
但在预审室里签名认罪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什么身体里的一股热血向上翻涌(我不知道这是一个男儿最原始的血还是清华的铮骨):这笔落下去,我将让“清华”蒙羞,我将永远不能直着身子做人,我永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我将永远象条狗一样活着!!!终于我抬起头,对着警官大吼:“我是冤枉的,你们逼我承认,我跟你们拚了!”
我将审问笔录撕了一个粉碎,冲过去掀翻了审问桌、砸烂了审问室的台灯……当然,我招来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模糊的记得咬住了一个人的手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号中老大告诉我是第二天),当我醒过来时,已躺在号中的茅坑边上,老大走过来扔下一个窝窝头:“傻215 ;!”……
又过了二天,看守将我提出去,问:“你丫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问:“喂,抽烟吗?”
我没说话,双眼盯住他……
我看见他打开抽屉,拿出一盒皱皱巴巴的天坛牌香烟,抽出一支扔向我,我没接,烟碰撞在我身上,翻了几个身,掉在了我的脚边……
我盯着他,用眼扫了一下脚边的那支烟,又盯住他……
他将手中抽完的烟屁股扔在了我的脚下……
我盯住他,慢慢蹲下去,拾起那支天坛烟和烟屁股,轻轻嘬了一口,又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于是,我迫不及待地猛抽几口。
“空……”我巨烈地咳了起来。
“你丫慢点,这儿没人”
……
过了一周,我又被提到了预审室。我已无话可说了,这一天的笔录是一张空白的纸,在让我签名时,我写上 【我冤枉】。
审问员怒吼:“你丫找死!”
我非常平静地回答:“是的,我想找死”
“你说你丫冤枉,让你丫说你不说!现在是让你丫签名!明白吗?”
“哦,对不起”于是我又写下 :215 ;215 ;冤枉。
“看来你丫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审问员握着拳头走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着他,平静地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如果你要打的话,有本事就直接把我打死,否则,我一定跟你拚命!”
“打你丫,……,脏了我的手。” 审问员又走了回去。
接下来,天天提审,审问员换了一个又一个,走马灯似的——但每天的笔录仍是一张空白的纸。让我签名时,我都写上: 215 ;215 ;冤枉。
这段日子,是我的转折点,我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我开始明白了局子里的内部结构,比如:预审科、刑侦队、看管科、住监检察室各自的职责,又分清各式各样关系:预审员、刑侦员、管教、住监检察员、老大、老二……
在刑侦员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欺诈”;
在管教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不打对的也不打错的,只打不长眼的”;
在住监检察员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在老大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大流氓”;
在老二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阴毒”;
在老三那儿我学会了什么是“地痞无赖”;
在预审员那儿我深刻的体会了“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
我开始仔细分析号中的现状,我必须改变自己在号里的生存状态,以应付来自预审方面的巨大压力——我必须出去,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外面才是我的世界,有我的自由,我的事业,我的爱……
在号中,我的地位是倒数第二,如果能到倒数第四,那老二、老三、老四就不会过多地折磨我了,我就有精力来对付每天的提审。
老大象一个有知识的人,但自傲而孤独……
老二是一个毒贩,右手少了一个食指,所有整人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老三是强奸犯,已经三进宫,家中不时送钱,有人罩着……
老四是拉皮条的,N次进宫,力气最大、声音最大……
老五是个惯偷,N加1次进宫,滑不留手……
还有小偷、抢劫的、运假钞的、吸毒的、贪污的、卖光盘的、倒汇的……,包括我在内共28个。28个活生生的男人挤在这狭小的牢房和精神的荒漠里,罪恶的、阴暗的闹剧是每天打发时间的最佳方式,以此来冲淡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
但是每一个人又都那样仓皇,仿佛丧家之犬,天天盼望着奇迹的出现,可以逃避即将来临的审判。他们看见别人受难,心中会有一丝快感;某人被判重刑时,又是幸灾乐祸,又是恐惧;当某人被轻判时,又是羡慕,更多的却是妒忌。——而我对审讯的顽强抵抗却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即是愚蠢——好汉不吃眼前亏;
又是笑话——看你丫能挺到几时?
一点佩服——好硬的骨头,连审问室都敢砸!!!
这是另外的世界,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而我只能适应。我必须承认:我不再是风云一时的“唐总”,不再是受人尊敬的“唐老师”,我的身份是:“犯人”。而局子又是什么呢?——不过是一群有执照的流氓管着一群没有执照的流氓,和把不是流氓的人变成流氓的地方!!!
我不再抵触同号的犯人,开始跟他们套近乎,拚命的记住他们所说的脏话、黑话、道上话,在脑子里模仿他们的动作,想像着他们的思维模式,学着用他们的语言,用相同的身份与他们对话……
在这28个人里,我是身体最瘦弱、个头最小的一个。若是抡拳头打架、比力气,我永远也占不了上风——只能智取了。
我发现香烟是号中的禁品,是地位的象征,是指挥犯人的权杖,而我要用它改变我的处境!!
一天,我的计谋终于得逞了。老四正将卖光盘的打得死去活来时,管教出现了,于是老四被关小号,老二被调号。晚上,老大走到我面前说:“是你丫干的”,手一挥,老三和几个喽罗一拥而上,将我暴揍了一顿。第二天,管教看见我头上的伤问:“是谁打的?”
“昨天晚上,我放茅时,在墙上撞的”我平静地回答。
管教将我提到管教室:“看不出来你丫还会做人,学得挺快嘛!不象一个知识份子”
这一次管教给我一支天坛烟,我只抽了一半,悄悄掐灭,带进了号中,将这最珍贵的烟屁股双手献给了老大……
又过了几天,我坐上了老二的位置……
文章作者 中国贪官数据库
上次更新 2005-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