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我睡得迷迷糊糊,陈静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她下班了,现在从KTV往家里走,一个人走在巷子里有点害怕,能不能过来陪陪她。我说那条巷子你走了千万遍了怕个毛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睁开眼睛差点吓了一跳,四条壮汉冲进宿舍围着我,将我堵得牢牢实实,掀翻铺盖,我身上的秋衣秋裤被撕成破裤烂袜,一顿乱拳上来揍得我五脏俱裂,揍完了往空地上一扔,跟扔死狗似的。一群工人跑出来看热闹,我扯了扯衣服,直感觉夜风吹得屁股蛋子凉飕飕的,但依然直挺挺地撅在灯光之下,犹如一尊不屈的革命烈士。
  这个楼盘起了四层楼,巨大的卤素灯挂在头顶,光线耀眼,我立在泥泞中,还倔强得不肯出声,一条壮汉一脚踹得我几乎喷出胆囊,厉声强迫我下跪,我捂着肚子后退好几步,摇晃几下挺直了身子。
  胡志勇居高临下,昂扬着他那颗硕大的头颅,睥睨斜视,说:“张斗,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擦掉鼻血望着胡志勇说:“胡总,要不现在把我工资结了吧?”胡志勇吹胡子瞪眼:“你ta妈还想拿工资?”
  这个叫胡志勇的是我老板,承包的都是小工程,仗着自己认识几个混子,说起话来吆五喝六,满嘴脏字经,谁都不放在眼里,脾气比冲天炮还响,成天和监理甲方吵架,都是老子给他擦屁股打圆场,做人比鸡贼还抠。他上周赶跑了一个木匠包头,新来的木匠包头是我介绍来的,我收了这个木匠一万两千块的回扣,白天才进场施工,半夜胡志勇就派人来找麻烦。我毫不在意这种土鳖的蛮横,一笔一笔地给他盘账,我清干净嗓子说:“给你干了六个月,该结的工资是四万三,我拿了一万二的回扣,应该还有三万一的工资。”胡志勇像看着我跟看傻子似的,让人把我的棉被扔进泥水。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说:“胡总,现在劳动纠察紧,税务局安监局管得严,你的安全设施这么烂,不想为了省我这几万块小钱搞得自己焦头烂额吧?”胡志勇一把胡子被我气上天,连说三声好,说:“你他妈还懂法呢,老子他娘的还忘记你是个大学生!”,一道血液流过眼角,我忍着血液刺痒笑嘻嘻地盯着他,胡志勇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似的,忍了半天一跺脚说:“操ni妈,让会计给他结账!”
  白花花的棉花被趴在泥水里一团污糟,我天性懒散,本来干工地的人就不分什么管理层和民工,统统和民工一个模样,微博路远,我从来不想背着十几斤一床的棉被到处跑,到了下一个工地再买一床新的就是,何必费那个精力惹人嘲笑。我蹲下身子从棉被里挑出来几件干净的衣服,捧好三叠红钞走出人群,工人指指点点地笑着,我心想笑你niang个卵子,民工就是民工,山水有相逢,谁知道哪天我会不会发达,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我发达了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早麻木了。其实那个木匠包头在鼎州属于一流水平的施工技术,七十五块钱一平方的价格,虽然比市场价格高了七八块,但算下来给老板节省的时间和材料,总体还有赚的,不是和我关系好,七十五块钱他还懒得来呢,可惜胡志勇不管这些,我拿了他的回扣,就是玩了他的名堂,吃他的黑。
  周遭笑声聒噪,我懒得和这些人计较,抱着钱走出大门,据说每个人步入社会时,伸手要回扣都会面红耳赤,但是我不同,在工地熬的年岁日久,等到前些年第一次伸手拿回扣的时候心中已是坦荡无比。以前还在县里读初中的时候我是县里的尖子生,我的班主任是个穷酸老师,又臭又正义,谆谆教导我说不为五斗米折腰,过了十几年才发现老师说得很对,如今想起那句话,眼睛不禁酸酸的,不用五斗米,一斗就够了。

  我混迹工地多年,生活光明伟大堪比圣人,当初孔子周游列国,炕头还没捂热就得卷铺盖赶业务;墨子稍好一点,好歹有个几百平的四合院,战争年代业务虽然繁忙,也不免于被人嘲笑厨房那根又粗又长干干净净的烟囱,而我连根烟囱都没有,纯属城市盲流,只能抱着衣服在马路沿子上发呆。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去陈静家里蹭一晚上,等到了陈静家里,她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我提着油条豆浆,一身冷飕飕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面上快餐盒卫生纸四处扔,放早餐的地方也没有。这女的好吃懒做,从来都不收拾一下,看得我大为光火,闷着一肚子脾气开始收拾现场,锅碗瓢盆摔得乒乓直响,结果就是弄不醒她,我越收拾越火冒三丈,啪啪啪将两个瓷碗砸碎在地。
  陈静睡眼惺忪地爬出被窝,说操ni妈还让不让人睡了!我一脸淤青,血痂还没掉,她看得愣了一下,跳过来摸我的脸问我怎么了。我笑嘻嘻地说和老板干了一架,架没打赢还被老板开除了。陈静连忙起身,打热水给我洗脸,帮我清理伤口,她虽然毕业于护理专业,无奈没有正式上岗经验,护理水平低得令关公发指,疼得我龇牙咧嘴。
  那几位壮士下手挺猛地,清理完伤口,一张脸肿胀发痛,已经看不出人形。趁热吃了早餐,陈静把塑料勺子一撂,说:“我这个月大姨妈没来。”我哦了一声没接话,陈静狠狠蹬了我一脚,声音提高无数分贝,说:“我这个月没来!”我说没来又怎么样,没来就要结婚啊?我他妈刚刚丢了工作,拿什么养你?陈静勃然大怒,开始撒泼打混,哭诉老天无眼王法无情,说我是个畜生,已经为我打过一次胎,她身体不好,再打胎就可能生不出来了。我心烦不已,厉声道:“你他妈倒是生啊,我看你拿什么养!”
  陈静气急败坏,大声怒骂:“张斗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说要带老子去马尔代夫,连个三亚都没去,现在有种瞎JI巴射没种养孩子?”我嘿嘿一笑,不阴不阳地说:“你生,生下来我养,养成我们俩这副鬼样!”陈静不说话,沉默了半天,红着眼睛说:“那结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再打胎了,退一万步说我也是个女人,你能不能讲点良心。”陈静摸着自己的良心,神态凄然欲涕,我又烦又困,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一万块给她,说:“你把这拿好,把它处理好,多的就买补品给自己补补,看你天天混夜场,一张脸都混成什么德性了。”陈静以前天天哼着我要钱,今天破天荒地把钱摔到我脸上,恼羞成怒说张斗你个王八蛋,你还是不是人!
  我蹲下身子一张张把钱收拢来,陈静一脚踢散了钱,我压了好久的那句话终于没忍住从嘴里蹦了出来:“要结婚,等ni妈死了再说。”
  二零一零年年终我在钻石钱柜唱歌认识了陈静,那时候她在钱柜当DJ公主,帮着点歌倒酒。当时我跟着老板请甲方和监理搞年终腐败活动,一排小姐站在大荧幕前边,陈静安安静静立于花丛外围,低头不语,脸上还带着一缕隐隐的哀伤。我一眼就看上了她,虽然点了小姐,玩起来心不在焉没滋没味的,没事就瞟一眼陈静,她在一旁端茶倒水,利索得很。我让大腿上的小姐把陈静喊过来,陈静拒绝我说她不陪酒,那天我喝了酒豪兴大发,说我给你一千,你就在我旁边坐着,陪我说话,不干别的!陈静拿了钱,乖巧地坐在我身边说谢谢老板,我叫菁菁。
  钱柜少爷带着老板们玩黄色游戏,我玩输了老板们纷纷喊着要惩罚我,都是些凤吞龙珠、后庭泉涌和高山流水等等没听过的名堂,名字既黄且下流。彼时我虽喝了酒,也还放不开,选了听上去最秀气的高山流水。这个游戏具体玩法是把小姐衣服扒了,将酒从胸口倒下去,顺着小姐的肚脐眼舔上去。小姐不嫌脏我还嫌脏,我听得心里腻歪,让小姐用两团肥硕的奶子咕噜噜灌了一瓶啤酒,完事了一脸屈辱,众老板哄堂大笑,陈静在一旁也捂嘴窃笑。等到酒终人散,我送她回家留了电话,没事就发短信说老板来唱歌啊,老板来喝酒啊。一来二去,终于发现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泥腿子,既不是低调的富二也不是大公司领导,才没有成天从我这里拉业务。
  我和陈静两个工作性质相同,卖笑,陪老板,日夜颠倒,同是微博沦落人,我年近三十,还是一个工地老光棍,这个岁数了也谈不上什么爱情,打个炮就跟喝水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加上自己撩女人的手段还算老辣,没多久就和她沦落上一张床去了。
  这年头结婚和爱情是个经济学问题,谈爱要约会,像我这样的驴子开房和避孕套是支出大头,吃饭电影票是小头,还得不时买点礼物;结婚是成本问题,像我这样的泥腿子,陈静那边的风俗,彩礼八万起,据说可以还价到五万,结婚的五金少说也是一两万;大头还落在住房上,像陈静这样的条件不算好,不说市里要求有套房子,至少郊区有栋祖传农民房,一个婚结下来都是黄金铺路,钞票通天,何况她妈还拖着一身臭毛病,真要结婚等于冒充GE命英雄活雷锋,又往自己身上扛一大笔开销。
  陈静的妈肾有问题,成天往医院跑,每个月起码扔万把块进医院。我刚和陈静睡在一张床上没多久她就怀孕了,说是我的种。对此我颇为怀疑,她做夜场日久,皮囊外貌姣好,虽然不是出台的小姐,架不住成天无数神情诡异的男人在她楼下转悠。要知道我身为一个资深施工员,每次进场施工全都规规矩矩戴好了安全帽,鬼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又何必当这个冤大头。但那个时候年少皮薄,还是出了五千块,逼着她把胎打了。说起来也是人心薄凉,和她睡了这么久,要不是带她去医院恐怕我现在都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
  大半夜没睡,陈静因为在夜场上班,时常睡到下午两三点,等我起来她已经去楼下搓麻将了。我吃光桌子上的快餐,心忧不已,其实胡志勇那个事,我诚心诚意认个错,让胡志勇有台阶下,我也能继续上班,但是我现在手头上有个项目,要是弄好了赚个七八十万不成问题,可惜还差十几万,天天忙着四处融资,同学朋友同事,能借的都借了,如今人心凉薄,一齐才借了八千块不到。我知道陈静手里还有点钱,本来还想找她融资的,哪里想得到出了这档子事,不仅融不到资,还狠狠放了我一刀血,不得已只好去连累我的死党了。
  我虽然是个泥腿子,但是死党大有来头,他叫做吴霜明,是现在我们市市委秘书长的儿子,他高中时酷爱读书性情孤僻,与我甚谈得来,与他交于未发迹时,交情过硬。他现在是鼎州市正当红的官二代,消息灵通,我手头上的这个项目就是他透露信息的。鼎州市去年开始了一项水利整改工程,主要是改造农村原有的灌水排水土沟,升级成混凝土灌溉或排水沟渠,铺修乡村水泥公路、架设小型农用桥,哪家的水田偏了就给他修正,技术难度不大,是一个活雷锋工程,每个标段两三百万工程造价,投入的资金也不需要太多,大概三四十万左右。我工作十年,也攒了一点积蓄,据说以后每年鼎州茂海区国土局手上都会有二三十个这样的标段公开招标,假如我每年中上一个标段,一年挣他个几十万,生活多姿多彩。
  去年农田整改工程第一次公开招标,结果第一年公开招标就捅出了大篓子,几个没中标的老板,联名上省国土厅告状,说是暗箱操作,还捅到了省卫视,让茂海区国土局恨得咬牙切齿。今年区国土局为了不惹一身骚,经详细研究决定改革现有招投标系统,宣称采用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公平公正的方法,国土局将所有参与投标的建筑公司编码,做成乒乓球,一共二十六个标段,如果前二十六个球球里有你投标公司的编码,你就中标了。
  这套系统听着有点耳熟,说起来也在我国有着上千年的悠久历史,在古代这个叫做抓阄,在现代,这个叫做——福利彩票双色球开奖系统,简直比高考还公平千百倍。
  在钢筋水泥中摸滚打爬八九年,我的身家共计十一万四千零七十六块五毛人民币,挂靠一个建筑公司,投一个标成本是两万块,如果中不了标这两万块就等于打水漂。为了加大中奖几率,我咬牙投了三个标。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我早捱够了打工攒钱的日子,一个月工资几千块,其实吃住在工地我也没什么开销,但真要出了门,打个炮五百起,吃个饭几百,看个电影一百,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我生下来就够惨了,要是跟我爹一样挣不到钱,大民工生小民工,这日子就彻底没什么意思了。这个世界上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倘若中不了标,我也只是揣着剩下的几万过日子。要是中了标,就能和胡志勇一样,膀大腰圆地耸立于工地之上,颐气指使做老板。
  但做老板的关键是要有资本,我东拼西凑至少还差二十万,必须去吴霜明那里搞个B轮融资。我这个死党住在子崖山山脚,那儿以前叫脱牙山,后来搞成旅游开发区之后改名后摇身一变成了子崖山,叫起来文艺哄哄的,还专门请人写了一篇童话故事刻在山脚的大石头上,叙述子崖山和西周大帅姜子牙的一段恩怨情仇。
  吴霜明读高中时他爹还不显山露水,自己好读斯宾诺莎休谟一类装逼的人物,我和他一个宿舍,受其影响跟着读了不少书,算是我半个人生导师。这几年他爹平步青云,爬到了市委秘书长的位置,正好改革开放东渐西学的春风吹四方,吴霜明扔下西方哲学,开始研究庄周孔孟。他在家后院铺了一条石子路直上山腰,在山腰的位置特意修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茶轩,山腰之外枯枝嶙峋,能俯视鼎州万家灯火,风景堪比香港太平山。
  天气渐渐转冷,不是被钱逼得万不得已我也懒得骑着摩托车四处吹冷风,我捏着油门在寒风中穿梭,身后一阵喇叭声,我骑车速度偏快,不敢回头。这八车道的马路可以并排行驶十辆大卡车,老在屁股后头跟我过不去干嘛,心里头丢了一句他老MU,轻握刹车,回头瞄了一眼,是另外一个死党刘清,开着他爹有着十几年悠久历史的别克君越,发动机抖动得吓人,猛摁喇叭,看着我的狼狈模样,坐在驾驶室里笑个不停。
  到了吴霜明家,一路跟在刘清后面吃了不少黄土。我因为新工地的事心急如焚,没空和刘清开玩笑,匆匆忙忙爬上山腰,等到了茶轩累得我气都喘不过来。吴某人修这么条磨人的路来,除了磨砺自己,这些年也没少“磨砺”我。天气寒冷,为了爬到这里找他吴某人借钱,完成我的百年大计,是累得我一身大汗。这几年在工地上泡久了的毛病也上来了,我怕搞成感冒,连忙进了屋,吴霜明在喝茶,我抓起茶壶,牛饮三杯,刘老板腋下夹了个LV大包,在后面慢悠悠地跟了进来。
  茶过三巡,吴霜明放下杯子唉声叹气:“你们俩都为水利项目借钱,我现在手头钱又不多,你说我借给谁好?”刘清哭丧着苦瓜脸说:“我的官老爷,你平时投资那么大,你就直说吧,这个忙能不能帮?”吴霜明摇摇头,说自己现在就生活费在身上,帮不了你们。
  刘老板和我一样也想投标水利整改项目,他现在手上投了三个标,想找吴霜明拿点钱再投四个。他七个标投下来就是十四万,手笔比我大多了。我比较保守,中标之后每中一个标段还要交二十万的保证金给区国土局,跟着工程进度一边施工一边退保证金。我也不想多投标,要是连这二十万的保证金都拿不出来,中了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钞票哗啦哗啦从指缝间溜走。
  冷眼旁观了半天刘老板这哭穷的架势,他从吴霜明身上借不到钱,我就更不可能借到。三人默不作声地喝着茶,我吧唧着茶叶口中越来越苦涩,除了吴霜明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仅有的一次B轮融资,还没路演就失败了。相顾无言许久,刘老板接了个电话,点头哈腰地,手舞足蹈地冲下山了,听口风大概是借到钱了。
  我准备起身告辞,吴霜明给我满了一龛茶,对我挤眉弄眼说:“老张,你要不要借点钱?”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解释说这钱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放着的三分息的钱,刘清要是找他借钱,就刘老板那德性,觉得凭他们俩的交情最多两分利,把三分利的钱借给刘老板,会被刘老板记恨,所以只能借给我。吴霜明跟我约法三章,这三分利不挣我的钱,借给我还是三分利,但是我不能拿来竞标,等我中标后开工了再拿,等项目转活了就还回来。我资金有了着落,咧着大嘴笑道:“我你还不了解,稳妥!”吴霜明又为我续了一杯茶说:“就是因为了解才借给你。”
  刘老板大概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缺心眼的一位,毕业那两年他和他爹吵翻了要离家出走,当时我攒了两万块钱,我爹还在医院,刘老板为了离家出走的经费,居然饥不择食找我借钱,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他和吴霜明就是我在鼎州的全部朋友,一个官二代,一个过期富二代,还有我一个根正苗红的穷八代。零零年鼎州一中因为答应免去我三年学杂费,我从桃山县入读鼎州一中,和刘清还有吴霜明住一个寝室。我和吴霜明都是优异学霸,惺惺相惜,经常一起探讨文哲理学。刘清家做水泥生意,那个年代全国建设如火如荼,加上还没推行商品混凝土,他家生意红火,脚上全是千儿八百的耐克阿迪,在班上称王称霸,谁也不放在眼里。那时候我才从农村进城,下意识里觉得吴霜明家里在政府工作,单位好,成绩好又有学问,所以愿意跟着吴霜明厮混,刘老板财大气粗自不必说,没事就请我们吃饭,大鱼大肉的帮我改善伙食,自然是紧跟组织的步伐吃酒喝肉。不过刘老板虽然对我们三个分外照顾,我和吴霜明一直看他那个德性不怎么顺眼,交情不咸不淡地。
  我们三个都在鼎州,偶尔一起出来聚聚,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和吴霜明两个人聊天喝酒,后来他爹成了秘书长,刘清又和我们俩热络了起来。实行商品混凝土政策后,商品混凝土大厂直接和水泥厂家对接,水泥经销商只能接点小型工程,生意一落千丈,刘老板腰杆不壮了,加上吴霜明他爹当了秘书长,和我们相处的时候说话做事小心翼翼地再也不张牙舞爪,像条被夹了尾巴的大灰狼。
  吴霜明点评刘老板是“商贾重利轻别离,富时歌于市,贫时泣于野。”这话听着似模似样,其实没什么营养,吴霜明那孤僻性子,看谁都一个屌样,我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拼了命想挣点生活费成家立业,在他眼里还不是追铜逐臭该枪毙的盲流。去年吴霜明给我们俩透露了水利工程的信息后,刘老板想拉我技术入伙去投个标,我压根儿没想过在刘老板手底下干事,一来就算有分红,半年平摊下来工资也不会高到哪里去,都是多年兄弟,知根知底的,刘老板不懂工程上的事,因为钱闹出矛盾来就不合适了。
  兴许因为借到了钱,看吴霜明脸上轻讽的笑容都变顺眼多了,我跟着吴霜明厮混了十几年,学富五车,博览人间无数,吴霜明常常和我聊点人生和哲理,虽然大多数情况都是以他气得大骂我凡夫俗子而告终,正所谓天地一指万物一马,我就是他口中最顽劣不堪的迷途蠢马:我的世界一穷二白,有草就能跑,无所谓马蠢不蠢,生活于我本就有无限多的可能,迷路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