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元旦。

　　漫天的雪片纷纷扬扬的落到了程齐和程之江父子的头上。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站在街口的两人听不见任何人言犬吠，地上厚厚的积雪好像天然的隔音板，让本就安静的街道更显得静谧。在这样的安静中，即使是两人的一呼一吸，在对方听来，都清晰异常。

　　十四岁的程之江猛地跪倒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头，噙着泪决绝的说道：“爸，你和小姨好好过日子，儿子走了，以后的日子，儿子自己折腾，不再连累你们了。”

　　程齐望着雪人一样的程之江，严肃的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一句能说出口的话。

　　人们都说这对父子两个很像，国字脸，浓眉大眼，跟电影里的英雄人物一样的好相貌。其实更相像的，是父子俩的个性，这爷俩都是深沉的性子，嘴里吃钢嚼铁，肚子里能装三山五岳，别看平时话不多，但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主意比谁都正。

　　程齐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主意，不是自己能劝解的。他当然知道儿子的委屈，但是更清楚儿子的仁义，他明白，今日的告别，就是为了能给全家一条活路。

　　1966年，程齐因为历史不清白，被开除出公安队伍，由县公安局长变成了白丁。程齐很庆幸，因为有的人远没有自己幸运，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了生命。

　　程齐娶妻两任，赵寒和赵悦，一对大家闺秀。姐姐赵寒在生下了程之江、程之海、程之星兄妹三人之后，因为肝癌，早早就去世了。

　　后来一直倾慕姐夫的赵悦，在帮助程齐照顾了一年多的家务后，顺理成章的嫁给了程齐。赵悦后来又生下了程之河、程之湖兄弟。

　　一家人，七张嘴，程齐没工资，赵悦只是个小学老师，一个月十五块的工资，过日子杯水车薪。就这样将就了五年，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大人饿的浮肿，孩子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日子再难，难不过口中无食，实在是到了见生死的关口。

　　赵悦结婚前是个泼辣姑娘，结婚之后也是个干练的主妇，虽然刚三十岁，却有上年纪人的沉稳和心计。这个既是姨妈又是后妈的女人，跟十四岁的继子程之江深谈了一次。

　　说完家里负债累累的境况之后，她含着泪，咬着嘴唇对程之江说：“儿子，妈扛不动了，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不是妈狠心，守在一起只能等死，你十四岁了，自己出门找个活路吧。”

　　程之江看看屋里子高矮不齐的兄弟姐妹，咬着牙应道：“妈，我懂。大海虽然不是您生的，但是是我爸的亲儿子，也是您的亲外甥。我实在带不动他，辛苦您照顾他吧，至于我，你打今天开始不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