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贸市场是一座城市最接地气的地方，提供生活所需，充满人情味。
　　近几年，城市的农贸市场也在发生变化。为适应城市发展，有的农贸市场被拆掉，有的在升级，农贸市场的变化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引发人们关注。
　　同时，由于电商崛起和生鲜超市出现，农贸市场这个传统生鲜交易地，也面临转型。
　　站在十字路口的农贸市场，未来将走向何方？
　　1
　　“去”“留”之间
　　最近几个月，省会金马小区居民杨永红每次从永辉超市买菜回家，都会在楼下想起昔日的农贸市场：“以前啊，锅里炖着菜，一看葱没了，下楼买两根都不用关火。”
　　那是2018年12月24日，金马农贸市场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变成一片砖头瓦砾，包含蔬菜水果粮油调料乃至熟食和五金百货的一百多家商户，从小区楼下撤离得干干净净。
　　当时的情景，令杨永红唏嘘不已。
　　金马农贸市场20多年前由马路市场自发形成，辐射钢厂宿舍、拖拉机厂宿舍、国际城、华药宿舍等多个社区，下楼买菜，上楼做饭，一度是附近居民的生活习惯。
　　然而，便利并不是所有老百姓的诉求。
　　有老百姓反映，该市场所占据的是一条连接谈固西街和谈固南大街的支路，随着城市汽车保有量日益增加，这条支路的通行功能被占据，早晚高峰时段，自行车、行人以及商户混行其中，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对交通的影响，是占道农贸市场的弊端之一。
　　在石家庄育才街和东岗路交叉口路南，路两侧分别是电业小区和燕港怡园小区。不久前拆除的农贸市场，地上还有些油渍痕迹。此前，东岗路到此向南是一条断头路，自发形成的农贸市场从便道上蔓延到便道下，到处是小吃摊点以及无序摆放的蔬菜、水果摊位。老住户孙秀芳说：“还是拆了好。商户都把泔水往下水井箅子里倒，油大下不去，蚊虫多不说，夏天味儿特大。”
　　城市发展中，这些自发而建的农贸市场确实便利了老百姓，但是城市升级过程中，交通不畅、污染环境、安全隐患等，开始让城市对它们说“不”。
　　2018年，石家庄市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先后拆除占道市场40余处。
　　随着农贸市场在逐渐减少，人们也开始关注起来。

　　传统农贸市场，应不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买菜的刚需，谁来填补空缺？在农贸市场“去”和“留”的争论声中，一批改造、新建的农贸市场陆续亮相。
　　省会建华大街和槐中路交叉口，挂牌营业不久的槐中路农贸市场，红萝卜绿萝卜，圆滚滚的西红柿，一排排在菜摊上码出了阵列，摊位之间宽敞干净。
　　据此几公里之外的东岗路农贸市场，商户赵幸冉穿着市场统一装配的红围裙，热情地招唿菜摊前的老百姓。这里的每一家摊位，统一服装，统一标识，统一明码标价。“这是我们农贸市场的特色，也是和超市竞争的砝码之一。”东岗路农贸市场经理肖飞说。
　　4月17日，塔北路农贸市场，蔬菜商户陈俊仔细擦干净一个土豆，码到土豆垛上，“我在这卖了15年菜，15年前，这里就是个地摊儿。”他回忆，从地摊到大棚，如今市场成了有排水槽、盥洗室、检验室等高标准配套的高端农贸市场。
　　记者看到，塔北路农贸市场的地面干爽整洁，老百姓挑菜弄脏了手，就走到专门的洗手区域清洗。每家菜摊前还有一块二维码，微信扫一下，就能读取这家摊位的负责人信息，当天进货的蔬菜种类、供货商以及蔬菜农残检验报告。
　　值得一提的是，石家庄大多数标准化农贸市场标配了农残检测室，市场每天对商户进货进行农残检测，不合格产品禁止销售。而且，商户都要有健康证才能上岗，证件要挂到摊位的显眼处对老百姓进行告知。“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和超市已经没太大区别。”塔北路农贸市场经理邢中兴说。
　　记者调查发现，改造和新建的农贸市场，呈现出很强的规范性，脏乱差的问题也改善不少。
　　2
　　夹缝中生存
　　和超市管理水平接近的塔北路农贸市场，被称为明星农贸市场。
　　然而，这只是便民农贸市场中的个案。当前，农贸市场在全国各大城市的普遍生存状态是，在过去的几年大多经历了“低谷”。
　　“河北省也有这种趋势。以石家庄为例，2010年至今，农贸市场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省商务厅市场体系建设处负责人李万英介绍。
　　之所以用2010年作为时间节点，源于这一年，石家庄等5市被列为全国标准化农贸市场建设项目试点城市。
　　这一年，石家庄出台《关于在市区建设标准化农贸市场的实施意见》，在当时的市内五区筹建了60个标准化农贸市场。这60个标准化市场，如今还在经营的已经所剩无几，有的变成仓库挪作他用。
　　邢中兴经营的塔北路农贸市场就是这60个农贸市场之一，“最早市场建成大棚时，我们周边好几个小区还没入住，当时除了附近村里的大集，我们是这片唯一一家农贸市场。”
　　而近几年，塔北路农贸市场辐射的1000米范围内，开了两家大型超市，一家早晚市场，同时村里的大集还隔三差五地进行。
　　这不是一家农贸市场面临的问题。在石家庄朝阳路农贸市场，一位蔬菜商户朝市场东侧的早晚市场努努嘴：“你瞅瞅，离我们十几米，一斤菜差出一毛钱，老人们都到那边买。”
　　和地摊比，便民农贸市场有摊位费的成本；和连锁的超市比，便民农贸市场又面临价格不够灵活和位置不够方便的问题。
　　距离东岗路农贸市场仅一个路口，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生鲜超市，其大屏幕上不断滚动当天的特价蔬菜，收银台前排起了队，直接截断了超市以西的客源。西二环泊爱蓝岛小区的便利店，也增设了水果和蔬菜生意，进进出出的老百姓几乎没有空手出来的。
　　这些社区便利店，对于便民农贸市场来说，又是一种竞争。
　　在省商务厅一份《我省推进便民市场建设中存在的问题》的文件中，针对全省的便民市场建设，提出了项目选址难和规划建设难等现实问题。
　　对此，肖飞非常认可：“城市里寸土寸金，选一个社区集中的地段，前期投资太大。如果位置不好，人流不够大，市场经营就更困难。”
　　市场夹击之下，便民农贸市场出现了一个怪圈：老百姓少，货不好卖，不敢进货。不敢进货，货品种更少，老百姓更不愿意来。
　　以便民农贸市场的鱼类销售为例，记者走访多家水产品摊位，只有常见的鲫鱼、冷冻的带鱼等，有老百姓询问是否有黄骨鱼，商家摇摇头。
　　“生活水平提高了，孩子吃的水产品，我们会选一些有品牌的，或者营养价值高的，农贸市场很少能买到这些东西。”家住尚东绿洲小区的刘向琴说。
　　消费需求的细分，对便民农贸市场提出新的要求，但是传统的一对一售卖，无法统计老百姓的消费习惯并加以引导，“就算我们察觉某类高端海产品销路好，也不敢大量进货，销量不够大，存手里就是赔钱。”一位水产商户说。
　　和大多数农贸市场上了年纪的商户不同，30岁的赵幸冉是东岗路农贸市场少有的年轻面孔。她和丈夫会通过手机查询各个批发市场的价格，并长期观察，货比三家最后选择。
　　和她相比，其他商户还习惯就近到批发市场直接进货，对其他市场价格的波动不敏感，无法拉开进货的差价和品质。而且，还恪守着传统的营销之道，最多能有个二维码收款，算是和变化中的市场接轨。
　　3
　　探索与变革
　　农贸市场的发展方向在哪儿？
　　或许，已经存活下来的农贸市场，就是最好的答案。
　　石家庄塔北路农贸市场，南13号服装加工点的推拉门被拉开，“我有个呢子大衣，肥，能给改小吗？”摊主刘凤玲从手头的活计上抬起头，“您最好拿过来，我先看下。”
　　男老百姓应声离去，刘凤玲继续埋头拆一条要收腰的裤子。相比街头独立门市，便民农贸市场里千余元的摊位租金更能吸引商户入驻，店里堆满的衣服也证实着居民的需求。
　　塔北路农贸市场的最北头，一熘的小吃门店，炒饼、水饺等方便餐饮，午饭时间座无虚席。
　　邢中兴计划再引入两家理发店，“要是能打造一个小型的一条龙服务，市场更便民，商户也有钱赚。”
　　这也是石家庄市商务局对便民市场的改建或新建要实现的业态创新融合功能：融入餐饮、便利店（超市）、洗染、美容美发、家政服务、便民修理、代收代缴等便民服务。便民农贸市场不仅卖菜，还能一站式解决居民所需。
　　多元化店铺，区别于超市和果蔬连锁的经营模式，也在配备与之对应的现代化管理手段。
　　邢中兴说，从2010年起，塔北路农贸市场两次升级改造，“第一次改造是为了和周边的大集、早晚市竞争，你环境不好，和外头的地摊没什么区别，菜价还高，老百姓为什么要到你这来？”
　　2018年5月，邢中兴考察海口的农贸市场回来，马上进行了第二轮改造，铺了地砖、设置了排水槽，每家柜台更换了防水防油的板材，客流量明显增多。
　　邢中兴承认，几次改造投资不菲，而摊位租金却没有明显上涨，“留得住商户，就要从长远考虑，租金太高，商户为了弥补高租金，肯定提高商品价格，老百姓都不来买了，市场和商户不是双亏？”
　　管理也不仅仅是环境改造，邢中兴通过近10年摸索，得出塔北路农贸市场最多可以容纳生肉摊点的数量。“6家，这附近的居民需求就能满足，再多引入一家，就可能会导致恶性竞争，谁也挣不着钱。”
　　这一经验，也被他用于对其他商户数量和品质上的把握。“比如熟食，我们不会让营业执照注册期低于3年的商户入驻，一是担心安全，二是考虑客源。”
　　如今，传统农贸市场也在适应网络销售。
　　3月26日17时左右，赵幸冉的手机推送了一条消息，这是老百姓从美团下的订单推送到了她这里。赵幸冉在美团生鲜配送板块中加入了菜公社生鲜站，和看不见的老百姓做生意，提高了她的销售额，“现在量还不大，多的时候一天二十多单。”
　　肖飞统计，网购蔬菜占东岗路农贸市场蔬菜销售量不足20，虽然实体店目前还是主流，但他认为，“网购配送潜力巨大。”
　　石家庄市商务局要打造的便民农贸市场，也准备探索O2O社区末端配送。在未来，这将解决一部分老年人出行买菜难，也能解决一部分年轻人没时间买菜的问题。
　　邢中兴谋划着，借助电商平台，打造一个配菜平台，“比如说，一位老百姓的晚饭想做鱼香肉丝，老百姓下单后，市场这边可以联合多个商户，把这道菜需要的青菜、大料、豆瓣酱、肉丝都准备好，附上制作方法，老百姓到家只需要按步骤炒一下就能吃。”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石家庄的农贸市场也会像杭州网红农贸市场一样，成为网友必逛和打卡的地方。人们关注的不再是一个市场的兴衰，而是一种生活模式和生活态度在一座城市的展开，是一座城区别于另一座城的特色，也是一座城浸染着民众味道和城市底蕴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