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星巴克喝下去的是情怀或者矫情,那么南江巷流连的就是生活和欲望。
  短消息在那个时候还能和微信分庭抗礼,也许只是我们这些人,或者说八五前,嗯,对 ,处于2010年左右的八五前,还在顽固的抵抗微信这个蓬勃发展的新事物,尽管它后来是如此的实用。
  但是在当时,我们还没有发现它的便捷和美好,尤其是用在五光十色的姑娘们身上。
  在当时,其他小一些年龄段的人也许是在迁就我们吧,因为我们拿起手机,打开的还是通讯录。
  来,存个号,回头我给你发信息。
  就像我们对六十年代的人笨拙的一指禅无可奈何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代沟起码二十岁的差距,而现在,差个五岁就可能水火不容了。
  你有新的短消息,请注意查收!
  我喝多了—熊。
  看着手机屏幕,穆诚有些恼怒,二十分钟前刚分开,在小小港城冬天夜晚的街头走了一个小时,现在全身都是凉的,本想冲个热水澡就睡了,谁知刚进家门就收到她的信息,刚才装冷漠的是谁?
  烦躁的回复:你千杯不醉,啥时候喝多过!别闹了,赶紧睡觉!
  真的!蒙圈了,找不着北了。
  今天晴天,出门看看大熊座!在北边!
  不行,躺床上一直飘!我想吃海底捞,你来呗。
  不去,人家关门了。
  半天没再回复。
  熊并不代表姓或者名字或者那种凶猛的野生动物,它只是一种流行甚广的零食里的一个字,那种零食被她当做网名。
  慢慢熟悉了以后,大家都简略的叫她熊,许多后来认识的人不知道这个典故,都以为她姓熊。
  没心情洗澡了,往沙发上一窝。
  今天真别扭,晚餐和来开会的同事们吃的虚情假意:对方假装没看见穆诚在洋酒里掺茶水
  穆诚也投桃报李,当对方频繁更换的茶杯里没猫腻。
  您老人家茶杯里的酒精度她妈的快53了吧,穆诚心里骂到。
  其实这种晚饭就是:点菜不求好吃,但求最贵,所以菜单上各种海鲜名字前边加上本地俩字儿,价格就翻着跟头往上提。
  酒呢,纯属是盖脸儿用的,毕竟大家不能清醒着胡说八道,或者称兄道弟或者互诉衷肠,又干脆冷嘲热讽,这些事儿都需要点酒精刺激,要不然全是礼貌有加,话语得体,道貌岸然的社会精英可怎么办呢?
  人类社会生活需要多样性、复杂性啊,白天要求人们服从团体规则,隐藏心底那么些人人唾弃但生机勃勃的骚动。
  于是,夜晚,大家需要服从生物的原始意识。
  欲望,遮遮掩掩、赤裸裸、冷冰冰,在人心里慢慢生根发芽,随着酒精的浇灌,一顿晚饭的时间就蓬勃成参天大树。
  小港城环境优雅,中华诸命菜系的主要发源地之一,是的,我得准确的表达,一个荒唐、无聊的人应该在某个地方把自己化装成严谨的科学工作者,虽然自己身上有一个最主要的标签—扯淡。
  有一段时间,请注意,是有一段时间,如果我可以说一口不怎么地道的英语,那么你可以看到一个标准的过去时。
  小港城夜场发达,当然这种社会阴暗面已经在强大的攻势下土崩瓦解了,不知道你作何感想,我反正双手赞成。
  狠狠的一耳光,让你特么说假话,真实点能死么!
  这里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在某一段时间里。
  面对以开会为名,分批次涌来的家伙们,穆诚必须以地主的身份招待好,等把一帮人灌足了酒,喂饱了海鲜,转场KTV循环演唱兄弟你瘦了并确认他们和水光溜滑的妹妹们嘀嘀咕咕互相勾结完毕,留下准确无误的一长一短两个号码时,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您慢点!
  没事我没多,你也慢点。
  拉拉扯扯,絮絮叨叨的送走各路妖魔鬼怪,穆诚有些茫然,站在路边,晴朗的天空,月光还有路灯让这个世界很安静,也很不真实。
  几分钟前的杂乱和喧闹让他有些耳鸣。
  使劲摇了摇头,看下表,已经零点过十分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晚上光忙着照顾别人,没多想,此时静下来,虽然冬天的海风带着寒气钻进羽绒服里,可欲望如同苏醒的小兽蠢蠢欲动。
  拿起电话发了条短信:小熊同学,在哪?
  发完了,就向路边待租的出租车走去,这个点熊所处的环境一定很吵闹,手机铃声基本听见,她都是隔一会看下手机,然后选择性的回复。
  穆诚决定先往市里走。
  车还没发动,短信就回来了。
  在南江巷料理,和一,二,四拼酒,你来啊!
  熊有三个闺蜜,按岁数排行,她是老三,不过和穆诚私下里说话时从来都是用一,二,四称呼其他人,自称三号。
  穆诚有点犹豫,这四个娘们儿凑在一起每次都很疯狂,酒量大,能闹,热衷于把自己用啤酒瓶子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那种。
  想了想,还是回了一条:二十分钟到。
  南江巷是一条街,老街,周边是老小区,道路并不宽敞,陈旧。
  对穆诚来说,南江巷是只有半夜才会去的地方,那里有几家路边摊,是小港城夜猫子们的深夜食堂。
  出租车司机准确的穿过市场边上那条堆满了垃圾的小路,一个兴旺的老市场能产生的废物那里都有。
  把穆诚放在东关中街和南江巷的交叉口,夜班司机就是有经验,他知道这是南江巷深夜食堂区最后一个能拐出去的路口。
  穆诚付完钱下车,他总觉得司机看了他一眼,也许深夜来南江巷的乘客都是男女数目对称的吧。
  前边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就到了南江巷料理。
  其实这个名称也是穆诚和熊的玩笑,他俩习惯把常去的地方起个特殊的名字,多数是戏谑的意思,比如南江巷料理指的是那家主营炒面,名字叫南江巷炒面的摊子,而吉林大饭店实际是一家吉林人开的小饭馆。
  至于他们约会的酒店被称为第一人民招待所,那家酒店其实是穆诚他们公司的协议单位无论如何也归不到招待所的那类去。
  南江巷炒面可以加煎蛋和火腿肠,油腻,黑乎乎的一大盘,但是很能满足大量喝酒后的肠胃,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这个摊子只在晚上八点后才营业,穆诚没喝酒的时候吃过一次,咽不下去,油太多,糊嘴。
  还没到,就听见熊她们四个姐们里老二的笑声,这家伙笑声如同马丽一样辨识度极高。
  穆诚深吸了一口,让冰凉的空气充满胸腔,不知道一会还得喝多少。
  炒面摊夏天就那么露着,天儿冷了就搭起塑料的帐篷,点着土炉子,烟火气浓厚。
  熊背对着穆诚,这会不停的用手中的啤酒杯子在桌子上画圈。
  身边已经放着五个1903的空瓶子,这是她的习惯,熊喜欢把喝过的啤酒瓶子摆的整整齐齐。
  大姐一看到了穆诚,咧开嘴笑了,穆诚总觉得她喝多了笑得时候像唐氏综合征患者。
  穆诚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熊的旁边。
  侧过头看了穆诚一眼没说话,继续转她的啤酒杯子。
  咋啦,今天胃口不好?就喝了这么点?穆诚玩笑的对熊说。
  没有,她们三个不是对手,说好血拼到底,结果都不喝了。
  你每次都喝不多,谁还敢跟你喝呀!
  手 下 败 将!熊放开杯子,拿起筷子指着三个姐们儿,一字一顿的说。
  你们还要吃什么,我去旁边小腰子要一点,海肠?鸟贝?要不烤份鳗鱼?穆诚微笑着问其他三个人。
  二姐叫马晓丽,这会拿手中的不锈钢勺子当枪,瞄了瞄穆诚,嘴里还配了个音“piu”,然后扔下勺子收回手使劲用搓着额头,穆诚看见她的眼睛都喝红了。
  马晓丽嘴里嘟囔着:别扯淡了,我不喝了,大姐老四,走,蒸一伙,醒酒去,让这王八蛋陪老三喝吧!
  说完把自己的炒面盘子往前一推,挥着手臂招呼其他两个人,老四站起来扶住有点踉跄的大姐三个人直接走了。
  穆诚有点愕然,看看三人的背影,又看看熊,什么情况啊?没带钱,怕结账?那也没跑这么快的呀!
  熊学新疆舞晃着脑袋说:怂了呗,你等会,我去要点烧烤,你吃什么?
  不吃了,喝了一肚子酒,来份面,咱们也早点走吧?穆诚这会儿没心思喝酒了。
  行吧,熊居然痛快地同意了,往常肯定得拽着穆诚喝一气,直到他用酒把餐巾纸沾在筷子上当白旗摇才算完,这是熊最喜欢的游戏,乐此不疲。
  老板娘备料上菜,老板掌勺,俩人配合默契速度奇快!
  天冷,面出锅一会就不烫了,穆诚一口气吃了半份,觉得饱了,擦了擦嘴,对熊说,走吧。
  俩人起身,穆诚结了帐。
  走了没几步,熊突然说:溜达一圈,醒醒酒?
  穆诚点点头:随便啊!走吧。
  天气晴朗的午夜,没有风,穆诚和熊由东向西走着,天气有些干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熊小声地哼着什么歌,专挑磕磕绊绊的地方走,平伸着双臂晃来晃去的。
  穆诚跟在熊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欲望更加火热,追上前去,拉住熊的手:
  别走了,天太冷了,回去休息吧!我想你了。
  不回,我还没冻透呢!
  神经病啊,冻透了舒服么?你要当冻梨啊!
  冻梨要靠着火墙吃,这个破地方屋里只有空调,怎么吃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别扭啊?
  熊突然回过头来,拧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看着穆诚,
  穆诚有些尴尬,到底是自己有点急躁,可是自尊心让他表达不出歉意。
  怎么了,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熊移开眼神,我累了 送我回去吧。
  穆诚心里有些恼火,可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说:好,回去!语气里已经带着些急躁。
  但也只能这样,毕竟熊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你情我愿的事没谁有义务迁就对方。
  熊家不远,她死活不让打车,俩人就一直走。
  路上都不说话,穆诚拉着熊的手,很凉,到地方的时候,穆诚觉得自己快成冻柿子了。
  熊转过身,抱了抱穆诚,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穆诚在她转身的一霎那才发现熊的眼睛好像闪着蓝色的光,仿佛晴朗而寒冷的夜空。
  看着她进了门,穆诚习惯性的等了一分钟,看着二楼的灯亮了,才转身离去。
  心里终究是有点埋怨。
  回到家没一会,熊的短信来了,穆诚心里还生气,回复的很生硬。
  在沙发上犹豫了几分钟,不知道是欲望的推动还是有点担心,穆诚拨通了熊的电话:
  喂,在家?
  嗯!
  还想吃火锅?
  不想了。
  生气了?
  没啊。
  我去接你,去吧,我又有点饿了。
  不去了,不想吃了。
  穆诚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
  你来我家,我们做爱吧。
  穆诚有些差异,熊在外边很奔放,但是俩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说的这么露骨的话,即使在床上。
  你,没事吧,怎么今天。。。。
  别废话,快来!熊挂了电话。
  寒冷并不能真正的压制欲望,熊在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助燃剂一般,让穆诚心里的那簇火苗爆燃起来。
  。。。。。。。。。。。。。。。。
  粗重的喘息,似乎无意识而压抑的低语,穆诚自进了卧室便被熊扑倒,俩人很快就纠缠在一块。
  穆诚紧紧的抱着熊,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熊双眼迷离:我告诉过你,我姥姥是俄罗斯族,你从来没好好看过我。
  今晚我好好看,说完穆诚把头埋进熊的胸口。
  。。。。。。。。。。。。。。。。。。。。。。。
  一场混乱之后,俩人都精疲力尽,穆诚不记得上一次如此淋漓尽致的性爱是什么时候了,他轻轻的抚摸着熊光滑的臂膀,突然觉得很想一直这样下去。
  熊枕在穆诚的胸口,浓密的头发散乱的铺在他的身上,痒痒的。
  休息了几分钟,熊翻了个身,拱来拱去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关灯,我困了,开关在床头。
  穆诚抬头找了一下,伸手按下开关。
  熊的卧室没有厚窗帘,只有一层窗纱,屋里没有特别黑,月光能透过窗子照进来。
  穆诚也觉得困意席卷而来,侧过身抱着熊睡了。
  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熊嘟囔了一句:我后天早晨八点半的航班,回老家。
  穆诚:好啊,我送你!什么时候回来?
  熊:不回来了,回去结婚。
  当时穆诚没有反应过来,睡了过去,也许是大脑在进去休眠之前对从未关心过的事情选择性放弃处理了吧
  穆诚对熊的这句在后来的记忆中并没有任何印象,也许他把这句话藏在自己也无法打开的那个角落吧。
  在小港城,南江巷,以炒面摊子为代表的深夜食堂,在夜行的人群中流传甚广,并且很有意义,这种意义不崇高,却也并不十分的下里巴人,无论是辛苦工作的出租车司机,还是心思各异的男男女女,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有一份记忆留下。
  我从来都觉得在我们的记忆力里最深刻的部分应该来源于真实的生活和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白天的你,真的是在生活么?
  又或者行走在夜晚的时候,曾经正视过你心底那些本能的欲望么?
  多年以后,当穆诚开始习惯油腻的中年生活时,无意中在打发时间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一个本地网红在试吃传说中的南江巷炒面,很无奈的笑了:南江巷炒面就不应该归类于美食,不管是它的味道,还是他背后那些活色生香的面孔。
  因此,穆诚在回复里写下了那段文字:
  如果星巴克喝下去的是情怀或者矫情,那么南江巷流连的就是生活和欲望。
  没人点赞,只有一个从来不发抖音的家伙在下边留下了一个大拇指。
  当然,你也许会问,穆诚和我有什么关系 ?
  如果没关系,为什么你会写他,如果有关系,他是不是你用来掩饰内心最羞耻、最懦弱,甚至最不堪的那一小块的遮羞布?
  谁知道呢?
  因为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已经很久了,有大段大段的空白夹在在头脑中,无法统一无法和谐。
  这让我很痛苦,很彷徨,于是,当我坐在桌子旁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可能开启了一短旅程。
  巡回记忆之旅。
  巡?寻?
  当然,那个“巡“字可能写错了,我应该甩锅给输入法,但是,一个模糊的声音说,先放着吧。
  错没错,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