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

  姥爷一生结过两次婚,第一任太太就是我姥姥,姥姥只生下我母亲这一个孩子,在母亲16岁那年姥姥就病逝了。几年以后,姥爷有了续弦,生下来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小舅舅。小舅舅比我大哥还要小1岁,在小舅舅6岁的时候,这位太太也死了,是上吊死的,先前就自杀未遂过,用现在的眼光看很有可能是抑郁症。

  姥爷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威严、干净、整齐、利落的。姥爷家的院子里一向都扫的干干净净,地上从来没有土,院子里也不堆杂物,屋子里更是干净的不得了,炕上连一根笤帚毛都找不到。那时候家家户户屋里都生着炉子,炉灰炉渣总是免不了的,但姥爷家的灶台总是白白的,上边坐着的水壶擦的黑里透亮,我都纳闷那些炉灰到哪里去了呢?柜子上、椅子上就更是一尘不染了。

  我从小就怕姥爷。母亲带我去看姥爷的时候,我就乖乖地偎在母亲身边,姥爷拿吃的给我,我总是先看看母亲,母亲说:“姥爷给你你就拿着吧”,我才敢接过来,也不敢马上吃。因为以前被母亲骂过:“没出息样!隔夜穷啊?一会儿都且不得?”所以,姥爷给我吃的或压岁钱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不该要,要了会不会挨骂,不要是不是也会挨骂。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影响了我很多年,当别人对我好的时候,我总是搞不清楚人家是表面客气还是真心实意,我接受了是不是让人觉得没出息,看不出“眉高眼低”(这是母亲经常骂我的话),不接受是不是又让人说我不知好歹,总之左右为难。

  姥爷穿着很讲究:夏天是白上衣黑裤子,脚蹬千层底白底黑帮布鞋,上衣白的纤尘不染;冬天上穿黑棉袄外罩藏蓝色外套,下边黑色棉裤,脚上是黑色的棉鞋,头上戴一顶尽管式样不新但很考究的帽子。好像一年四季姥爷都要打绑腿,所以看上去特别利落。姥爷的衣服、鞋子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姥爷要求很高,做的差了不行。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很好,但给姥爷做衣服仍然要格外用心。印象最深的是每年母亲给姥爷拆洗棉衣棉裤,那可不是普通的布料和棉花,是丝绸面的,里边填充的是蚕丝而不是棉花。母亲把从棉衣里边拆出来的蚕丝绵小心翼翼地放好,中间用报纸隔开,从来都不让我摸,生怕把丝弄坏,但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去摸一摸,轻轻的软软的丝绵摸在手里真舒服。也正因此,姥爷的棉衣很轻很薄但很暖,穿在身上一点都不臃肿(拥有一件蚕丝棉衣成了我童年的一个梦想。直到很多以后我到杭州玩,进到丝绸博物馆,一眼就看上了一件好看的棉衣,有点像民国时期的那种款式,很适合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这才真正体会到蚕丝的棉衣是多么舒服啊。可惜北方的天气实在不适合穿,外边风大、尘土飞扬舍不得穿,室内供暖以后又热得穿不住,每年我都要争取抓住时机穿上一两回。不过,仅仅是挂在那里看看它也很心满意足了)。

  母亲经常说,姥爷眼里只有小舅舅,在姥爷眼里,恐怕我都要比小舅舅大呢,尽管小舅舅比我大13岁。但是,小舅舅总是惹姥爷生气,爷俩经常吵架,吵过架以后,姥爷会跟母亲念叨,然后又继续疼着、惯着小舅舅。

  我很想跟姥爷亲近,因为我没有爷爷没有奶奶没有姥姥,只有一个姥爷。我特别羡慕同学或小伙伴能在祖辈面前撒娇邀宠,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过,有的只是战战兢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