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修人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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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人防洞
人民日报1972年12→月10日,刊登毛 最新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最高指示。
引发这项指示的诱因是中苏关系彻底破裂,要准备与苏修打仗。据当年的报道称:从1964年10月至1969年2月,苏联军队在中苏边境地区挑起各种边境事件达4180余起。1969年3月2日8时,在黑龙江省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的珍宝岛、发生了一场自卫反击战。这一仗出了个大英雄叫孙玉国,一下从连级升为沈阳军区的副司令,并成其为九大的代表。在九大的 台,孙玉国经过毛 身边时,右手挥动着毛 的语录,跳跃着高呼伟大的领袖毛 万岁!万岁!万万岁!孙玉国与众不同的表现,几拾年之后我还记忆犹新。
中苏大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之下,毛泽东不得不向美国靠拢,在美苏冷战期间,迎来了尼客松的访华,中美建交、寻求力量的平衡、避免挨苏联的核打——勃列日涅夫称“对不听话的中共施行核外科手术”!中共与苏联老大哥彻底翻脸,把备战推向了高潮,使中国经济的战略重点全面转到了备战,几乎各单位和部队都挖“防空洞”。
挖防空洞是一件又脏、又累、又危险的活,各单位都抽人去挖。不过,抽去挖洞的人:不是出生不好的就是有历史问题的人或者领导看不顺眼的人;那可是个苦差使,说不准那天进洞就出不来了。民间不是有俗语称“在井下挖煤炭的人 是埋了没有死”——比喻在井下挖煤是高危工作。
挖开的毛胚洞必须尽快的支护起来,就是用条石砌筑两边墙和拱顶——如同铁路隧道。有的洞内墙壁还要装饰,抹灰及贴墙面砖等。
干这项工作就离不开炮工、石匠、装饰抹灰工、木模工、电工等。国家为此,特允许各单位到人民公社招用上述农工(当年简称五匠),于是乎城镇郊区就应运而生的成立起了五匠委员会。用人单位在人防办申请用人指标,有了指标,才有权到人民公社去招用农村中的手艺人。
凭用人指标:每人可得到粮食部门月供黄豆2斤、粮食补足42斤(即42斤与基本定量28斤之差等于14斤)、每人每月可在食品公司买半斤血旺(即猪血,据说可以清除肺上的尘埃)、财务部门才有权发放工资。可以说:户籍制和计划供应,对人的生存控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它将人的生存权牢牢地掌控,户口成其为了人的第二生命,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等供应,人不可一日无粮。据有关报道,蒋介石空降到大陆的特务、没有生存的空间,很难长期地隐蔽下来,绝大多数空降特务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内就被捕了。
1973年2月份,花溪公社五匠委员会应南岸区“红旗开关厂”修建人防洞需要用石工的要求,派调群乐大队宪丙云石工班到该厂修建人防洞。进洞不到一周,就发生了一件安全事故:石匠们正在洞内吃午饭,一块三百多斤重的石头从天而降,落到围坐吃饭人群的中间,将菜盆和饭缸砸扁,饭菜飞溅到周围人群的身上;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未伤及一人。不过,将掌墨师宪丙云吓得不轻(技术负责人称掌墨师),拔腿就往洞外逃、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吓得脸青面黑、足有半个小时没有说一句话。
当晚,宪大师傅就悄悄地去找了算命的高人,(当年“算命”属“四旧”之列,如被发现就要挨批斗)。高人对他说,那洞阴气太重,只是你一生心地善良,没有做过亏心缺德之事,菩萨显灵关照你,你才躲过了这一难。但,那洞子年内必有血光之灾……
宪大师傅坚决不干了,找到了五匠委员会的彭老总,要求彭老总调到别处去。彭老总说:你大名鼎鼎的宪大师傅,解放前修川黔公路,建了那么多的石桥,早就名声在外,这十里八乡的匠人那个不知道你宪大师傅?你都不愿干的事,为必调另外的人敢去!你这不是为难本主任吗?依我看,还是你自己去找人顶。找到了,我就放你的行。
宪丙云想,我那管得了那么多,去找开关厂会计科结账走人。那知:会计科的负责人要去请示厂领导,得到的回复是:你们是花溪公社五匠委员会派调来的,找你们的领导来结。宪大师傅想,如果找不到顶替的石匠班子,这半个多月不就白干了吗。于是就到花溪大队找到了石匠头王老二,这王老二要去接宪大师傅丢下的干柴,心里却没有底。当晚就来找我,要我去当掌墨师……我对王说:明天看了现场再说。第二天一大早,我与王就乘汽车到了南岸的罗家坝,下车就往左侧山上爬,约莫20分钟就来到了开关厂。只见来往的行人不是瞎子就是跛子。一问,才知道这是民政局办的厂,原名叫福利社,工作的人均是残疾人,后来招了一批知青进厂;因生产开关等电器产品,才改名叫“红旗开关厂”。这厂建在一个山梁上,防空洞是山梁一处凹地,再向下挖30度的坡槽,槽底是个坑,再平行向坡下方向的罗家坝打洞,打毛胚洞的石渣用卷阳机绞上来,再用汽车运到渣场倾倒。
下到洞内,见岩石的纹理成水平状。这样的岩层与斜纹岩层相比,稳定性较差,顶棚的破碎岩石易掉落。用电筒照射顶棚再仔细地看了一遍,走出洞口,下面就是罗家坝。
刚出洞口,王老二就迫不及待的问我“有啥问题没得”?我回答他说,要说没得问题,那是外行、那是不懂、那是吹牛皮;只要按照安全施工程序进行施工,我看还是可以接下来做。
王接着又问我:你说得“吊甩甩”的,啥子安全施工程序哟?
于是我跟他讲:毛胚洞断面不够的地方,扩洞时要控制炸药量,绝不可超量爆破将岩层破坏,造成不稳定的因素……用排风机赶出烟雾,派有经验的人先进洞排出危石,特别是顶部松动的危岩,要用撬棍将其撬落之后才能进入施工……
王老二听我说了一大堆没听说过施工程序,迫不及待地说:你娃绕了半天,我也不懂。你就干脆跟我说“接下来做,你有把握没得”。有把握,老子就接了;没有把握,老子接它个铲铲。
我真是抱起“琵琶进磨房”——弹了半天他却不愿听。只好又向他解释说:防空洞与铁路上的隧道相比,前者是小断面开挖,后者是大断面开挖;而且隧道空间高,必须分成两次开挖,先打上道坑,然后才打下道坑。你说哪个难度大?肯定是铁路隧的道难度大。隧道我都干得了,小小的人防洞是肯定没得问题。但是,我不是五匠委员会的注册人员,开不到调条。
王老二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包在我的身上,晚上我就去找彭老总。我现在就去买两瓶60度的江津老白干,再到公社鱼场找场长整两条草鱼,晚上跟他提起去。他就高兴那杯酒,如果不是那杯酒把他害了,你想想,刚土改的时候他就是南泉乡的乡长了。当了他妈几十年的官,这官却越当越小了,还是个相当于副乡长级别的五匠委员会主任。这个主任就管两个人,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收取用人单位“所调人头工资总额的百分之三”、来支撑的五匠委员会,就芝麻大的一个官。不过,官虽然小,却管着公社几百号五匠人员的饭碗——没有他的调条,你就只有在农村种瓢二白。你好好的跟我干,没有我王老二办不了的事;你的调条就包在我的身上。
过了两天,王对我说:前天,彭老总见我提着酒和鱼,高兴得很,硬是要我陪他喝两杯。我刚一坐下,他就开门见山的对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那股风把你吹来了?直说。
我见他先提出来,就将替换宪丙云石工组,进开关厂修人防洞的事,向他作了汇报。并说在花溪大队找了个姓邓的掌墨师,这个人是修铁路下来的,有本事……在彭老总的面前把你吹神了,吹得能干得很,只图他给你开调条。
那晓得:把你吹翻了山,引起了他对你的怀疑。他说,你说那个姓邓的掌墨师如此了得,我怎么不认识?是不是有啥问题的人哟?这件事,大家都慎重点,明天我就到公安室去找张布田,了解之后再回答你。当年,公社只有一个公安员,是区公安分局派驻花溪公社的专职干警,各大队有一名治保主任配合他工作,管理全公社的治安。进入上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治安案件的增多,才成立“花溪乡派出所”。
王接着说:第二天我就跟彭老总来到了公安室,张公安对彭老总说,花溪大队的邓邦家,是个思想反动的劳教释放人员,现在的政治面貌是“暗管分子”。
彭老总最怕的就是:被扣上“丧失阶级立场”替五类份子办事,除脱饭碗(被开除公职的处罚),不敢开调条给你。我立马去找了我的堂弟,他是红农815派的头、区革委会的副主任。叫他给公社的党委书记刘刮胡打电话(刘爱批评人获得此雅称),叫刘刮胡给你放行。刘刮胡能解放出来,并官还原值,还是我的堂弟一句话。
王老二继续说:我堂弟一个电话、打给了刘刮胡,刘刮胡就叫我去他办公室找他。刘满口答应去给彭主任打个招呼。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邓邦家收他的侄儿做徒弟。并一道进开关厂修人防洞、镶个饭碗、学门手艺。我就满口的替你应承了下来。于是党委书记刘刮胡就亲自出面对彭主任说:备战是伟大的领袖毛 的最新指示,人防工程缺乏技术人员。毛 还说,对于那些反动阶层的人要改造、限制、利用。利用他们的一技之长,为建设好防空洞有甚么不好!把调条开给那个姓邓的石匠,是符合毛 这一指示的。
这一下,上面有公社党委书记顶起,于是乎彭老总二话没说,就把你的调条开了。我说吗,没有我王老二办不了的事!
我急忙回应:谢谢、谢谢您了!您可帮了——我这个狗崽子的大忙了!我也不再担惊受怕了,持有政府开的做工调条,啥黑包工的帽子、也就扣不上我的头了。可以堂堂正正的做工,还有粮食定量及副食品供应的补贴、以后我就在您的带领之下把事情做好,绝不给您拉稀摆带!
第二天,王老二的石工班子来到开关厂,很顺利的接替了宪大师傅的人防洞工地。一个岁数稍大一点的石匠说:我们是大姑娘坐轿哟——还是头次干这个活哈。反正我们的一切就交割给你邓掌墨师哪,你喊我们啷个干,我们就啷个干,就看你的押押呸了(重庆土话,就看你拿办法了)。
我也不客气:这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说的就工具对于产品质量及工效的重要性。因此,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施工前的准备工作。当务之急,首先做工具式的拱架支撑体系,它包括地面小型轨道的铺设、矩形支撑架、拱模等。
1、轨道的铺设很重要,铺设要求“铁轨中心线应与地坪中心线重合,沿洞地坪设计坡度铺设轨道。换句话说,为了今后在浇筑混凝土地面时,能满足地面的设计标高,要求所铺设轨道的上皮高度等于设计的混凝土地坪标高。
2、按设计的跨度和弧度放样制作拱模;所用方木和板材必须满足施工荷载。
这个工具体系分三个整体:轨道平板车,它类似于煤矿装煤的窑车,不同的是无箱,仅为平板车。平板上放置固定式的矩形模架,矩形模架与拱模之间留有5公分高的空间,这个空间是用来安放对口木楔的。
将工具窑车推到支模的位置上后,用条石将轨道上的窑车轮卡死(不移动)用对口楔将拱模升高5公分,再将活动的木方剪刀撑固定窑车的两端,搭木跳即可砌筑拱石了。
拆除工具式支模体系也很简单,只须四周同时将对口木楔松开,拱模就降落到矩形支承架上了,取开固定窑车的支撑物,将窑车推开即可。这个工具式的模板省去了“搭设支撑体系和反复的校正拱模水平标高的时间”,我作过反复的比较,用工具式的模板,每施工段花去时间仅在一小时左右,而搭设支撑体系每施工段花的时间最短也要半天。而且拆除时,还要两个多小时。而拆除工具式的模板仅在一小时之内。我们可以分两班施工,每一班12小时……
石匠们说,莫说了,莫说了,说得你我都糊涂了,这些我们都没遇到过,反正你喊啷个做,我们就啷个做。
由于施工得当,提高了工效,月底收方计价“每个工人可摊到150多元月”。这在当年不是个小数,工厂的工人普遍3、40元月,南下干部也不过90元月。石匠们做得是热火朝天,这就是记件工资带来的刺激所致。然而记件工资,在当年,则属于资本主义范畴,被戴上以物质刺激的手段去激发生产的恶名。而社会主义的劳动,则倡导爱党、爱国的自觉劳动。然而久而久之、这自觉劳动就疲劳了。于是就抓阶级斗争,用伟大领袖毛 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开忆苦思甜会、斗五类份子,采用杀一儆百的手段,来警示他人自觉劳动。不过,这个手段翻来复去的用久了,也就失灵了——钟鼓楼上的麻雀,吓大了胆!为了备战工期的需要,上下级都心知肚明,不去揭开“记件工资是搞资本主义刺激”这张纸。
残疾人的工厂,残疾人也能打防空洞,确实很感人。市人防办公室要求开关厂画一张洞内图,图中应反映出挖毛坯洞长度、土石方量、已完成成洞多少米、砌筑条石工程量等。市人防办准备办个展览,要开关厂准备以上资料参展。这任务就落到两个进厂的知青身上,两个知青就找到我们的领头人王老二,要王提供资料。
王对他俩说:找我没有用,我一字认棒锤,找我的掌墨师。于是就把我推荐给了两个知青工人。
知青工人对我说:我们都才从农村招来,厂长安排我们画图,图上要反映……我们也不便推脱,就硬起头皮接下来了。这个事,就只有请您帮忙了。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知青工人又说:您需要啥,我们好准备。
我说:拿几张绘图纸给我就行了,4天过后来拿图纸。
我利用业于时间,带上水平仪、墨斗、量角器(那个年代:经纬仪还是稀罕之物)钢卷尽,记录本与王老二的小舅子一道,将洞子的测量数据记下来。
经过三天的业余时间,一张大图就出来了。图上反映了人防洞的走向,方位、坡度、洞内地坪标高、毛坯洞长度、完成土石方量,砌筑条石墙及拱顶工程量、成洞面积等等,一目了然。
文章作者 中国贪官数据库
上次更新 2020-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