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皮是特朗普,内容是亨廷顿
  似乎不少人心里都有疑问:特朗普对‘修墙’太执着了。
  至少政府关门、紧急状态等一堆篓子都是围绕修墙,至于特朗普为什么要修墙大家都能搜到不少答案,而我的回答则是个人名:塞缪尔亨廷顿。
  塞缪尔亨廷顿有两本最重要的书:他曾给后冷战时代提出一个新的国际关系模型即‘文明冲突论’,也使他在世界范围内扬名,后来扩充为《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如果说《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讲的是美帝的红旗在世界上还能打多久?,《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讲的则是目光对内,如何确保美帝江山不变色。
  塞缪尔亨廷顿也挺油,他在《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一书前言中就写道:“我是以一名爱国者和一名学者这样两种身份写作本书。……可是,爱国之心和治学之心有时是会有冲突的。……但仍需提醒读者,我对于这些现象的选择和说明很可能还是受到我的爱国心的影响……”。这段比较绕的话翻译成大白话:信仰‘政治正确’的渣渣,老子怕了你们了。俺这本书捅了你们的肺管子,你们肯定要来围攻作为‘学者’的俺,那俺就只能以‘爱国者’的另一重身份召唤其他‘爱国者’们来助阵了。”
  当时,‘老白男’们正被讲政治正确的城里精英塑造成‘粗鲁无文的红脖子’、‘愚蠢的乡下人’、‘民粹’、‘种族歧视者’等形象,从国家主流沦落到人人喊打,深陷身份认同、自我认同的谜障中,只有‘爱国者’能作为抱团取暖时的身份认同标志了。这时塞缪尔亨廷顿的求救声传来,且是以‘爱国者’的身份。作为一个人人喊打的群体,‘老白男’们早已过了各路好汉来投的盛况,急需补充智囊团,塞缪尔亨廷顿毕竟算个智者,而且是被‘政治正确’们怼出来的,尤其还是因为一本书给怼出来的。《我们是谁?》‘老白男’们这一看可不得了:“美国人应当重新发扬盎格鲁 新教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因为正是它们三个半世纪以来为这里的各人种、民族和宗教信仰的人所接受,成为他们自由、团结、实力、繁荣以及作为世界上向善力量道义领导者的地位的源泉。”这书可算把老白男们看地哭晕在厕所里了。‘哎呀,我们依然如此重要,我们还要领导美国重新伟大!’看到这,各位就应该明白塞缪尔亨廷顿提供了特朗普及其支持阶层新版的理论基础。在塞缪尔亨廷顿眼中,治大国如烹小鲜:美国是锅卤煮火烧,老白男及其盎格鲁 新教的文化就是祖传的老汤。只要祖传的老汤保持好了,无论新往里下什么都能煮出那份熟悉的味道:“我强调的是盎格鲁 新教的文化重要,而不是说是盎格鲁 新教的人重要……只要保持这一努力,那么,即便是创建美国的那些盎格鲁 撒克逊新教徒的后裔在美国人口中只占很小的、无足轻重的少数,美国仍会长久地保持其为美国。”当然这些漂亮话大家听听就够了,真要一切安好,他的书名也不会是 :《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美国这锅卤煮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西语裔的水灌地太多太快,超出了美国能够同化的上限,第二个问题是‘政治正确’们码菜的方向明显是沙拉而不是卤煮。如书中所述:“鉴于人们爱用比喻,同化问题上的三种见解,可以分别称之为熔炉理念、番茄汤理念和沙拉理念。”(我将番茄汤理念演绎为卤煮火烧)亨廷顿显然更推崇番茄汤理念而反对沙拉理念。
  特朗普2016胜选是农村包围城市式的胜利,城里精英则视其选民为民粹、愚民、群氓,特朗普不过是个流氓头子,而亨廷顿之流则是蛊惑愚民的毛拉,就差给他换个霍梅尼的头像
  不过亨廷顿肯定不赞同这类看法,二战胜利时,他正在等待毕业准备服兵役,在他们这代人眼里,二战怎么打赢的?苏联母亲一声呼唤,无数集体农场跃出十万拖拉机手,用坦克海把德国鬼子硬生生怼了回去。美 亲一声召唤,无数美国农场跃出十万飞行员(哪怕只撒过农药),用飞机海将德国洗成一片白地。
  美国大片中,二战征兵的桥段,也永远是一群农场子弟挺胸叠肚,至于美国队长那种城里娃,自然身体不达标被刷下去,只能按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的路径等着给科学怪人们当小白鼠了。
  熟悉塞缪尔亨廷顿的同学或许会觉得他只是一个爱国者,一个持保守观点的现实主义政治理论家,一个非常低调的学者。
  爱国者这点很好理解,如他书中所述:“在许多社会,包括英、法、德、日、中、俄国及随后的苏联,民族主义的确立和普及都是与经济发展和工业化并肩而行,这也发生于美国,并不令人奇怪。美国经济活动和财富成倍增长,造成了人们对自己国家的自豪,感觉到力量日益增大,需要让自己的国家在世界民族之林占据应有的地位,并确保这一新的地位得到承认。”
  持保守观点也容易理解(在我印象中推崇‘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老子才是最标准的保守派。),像他这样与国家的辉煌同步成长,推崇‘美国内战联邦退伍军人协会’的老派人也的确更容易发思古之幽情。他不会是把老白男们看成美国的骑士阶层了吧?
  德国为什么厉害,还不是靠容克贵族,条顿骑士。一战容克贵族被打绝户近千家,二战条顿骑士还不是怼得欧洲其他国家找不到北。
  像他这样一个低调的学者,关起门写自己的书,也不免先拉上一个‘爱国者’的身份当垫背,不由让人慨叹‘政治正确’未免太过霸道,什么东西垄断了都会变质,托拉斯如是,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平台如是,思想亦如是。中国就吃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亏。还是老话有道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不过亨廷顿还算半个预言家,比如《我们是谁?》中就有一则黑色预言:
  “各种势力向核心美国文化和‘美国信念’挑战,可能促使美国本地白人重新抓起本来业已放弃和推翻了的人种和民族属性理念,排斥、驱逐或压制其他人种、民族和文化的群体。历史和当代的一些事例表明,当一度居统治地位的种族群体感到其他种族群体的崛起对自己形成威胁时,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反应。这会使一个国家变得对其他种族缺乏容忍,不同群体之间的冲突会趋于高度激化。”
  记得看过一则小道消息,说是某届白宫记者协会的晚宴。奥巴马总统在晚宴上演讲,拿台下的特朗普当包袱抖,说特朗普有丰富的外交经验:曾经见过瑞典小姐、阿根廷小姐等多国贵宾。不知特朗普拂袖离席时有没有被拍下一张与奥巴马同框的照片,那将是个承载历史质感的画面,甚至可以被看作一则黑色寓言 :
  表面上是年轻的黑人总统轻描淡写地用幽默挤兑走了一个大嘴巴暴发户老白男,实际上,再度参选的种子或许已经在这位六十多岁老人心中生根发芽。表面上,老白男已经羞愧地让出历史舞台,政治正确可以一统天下。实际上,老白男们已经体会到羞辱为何物,反攻倒算正在蓄势待发。

  以一则黑色预言及一则黑色寓言为背景,一本名为《特朗普》的书冉冉升起:这本书只有封皮是特朗普的大头像,内容却都是COPY塞缪尔亨廷顿。第一章铁定是‘让美国再次伟大’,而终章也逃不过‘修墙、修墙、修墙’
  塞缪尔亨廷顿怕是不会喜欢美国的现实路径。
  奥巴马的沙拉理念本就是亨廷顿强力反对的,认为那样随便就扔了老汤,实在是丢了美国的魂魄。不合他的胃口。
  至于特朗普的黑色预言路线倒是守住了老汤,但却丧失了同化能力,也不见得和他的口味。
  他在《文明的冲突》中有句话挺有味道:‘任何预测都不是自我实现的或非自我实现的。预测能否实现依赖于人们如何作出反应。’
  而出乎亨廷顿预料的是,偏偏他这个变数将历史车轮硌得偏上了第三条路径:老白男们以他的理论为硬核打造了一柄名为‘再次伟大’的神器,甚至能硬扛对方那无往不胜的神器‘政治正确’,2016大选的终极之战没能验证出两柄神器的高下,却验证出了美国这张地图不够结实,美国被两柄神器的‘道争’撕裂为城里、乡下两部分。
  当然所谓‘修墙’之争也不过是这场‘道争’的余震罢了:特朗普要修道墙堵上西语裔往美国这锅卤煮里灌水的水龙头。洛佩西们则担心老白男们步步紧逼,积攒大势,最后危及‘政治正确’的安全。所以双方寸土必争、互不相让,活生生把一场前锋试探打出梭哈的味道。
  倘若亨廷顿还活着,或许会对‘他某种程度上推进了美国的撕裂’等质疑不屑一顾,只回一句:‘反弹了多大力度只看曾承受了多大力度’或是嘟囔一句:‘历史上理想主义带来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多得多’(这句不知是她哪位同班同学的发言,基辛格?布热津斯基?这真是个怪物班级,堪比鬼谷子的那拨徒弟)

  最后再推荐一本亨廷顿的书《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当年他去世时我写了篇短文以兹纪念,推荐的也是这本书。他的重头书籍更像张三爷的猪肉铺:猪头、猪尾、猪肝、猪腰琳琅满目,都是硬货结论,一开卷就灌得太猛太快。而这部《变化社会》则是他早年的作品,拆骨刀法施展地不急,还能让人从中管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