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医改
  
    我叫富达,医学生,从见习到实习已经一年多了。但我与医学quot ;亲密接触quot ;并不是这几年的事。我的父亲是乡村医生,所以我可以说是在药房长大的。很小我就会帮父亲给病人拿药,后来还学会了开处方、拔针头之类的。可不知道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医学,我从小就发誓决不像我父亲一样,也当个医生!
  
    现在我好像会成为医生无疑了,至少我父亲这么认为,并不顾我的反对,又把妹妹送进了医学院。刚到四医大时,我也曾一度认命了,并打算好好学,做个好医生算了,我也这么做了。但在我这一年的实习过程中,我越来越气愤,越来越觉得我不能就这样当个医生,也越来越发现自己最关注的,不是到医院上班,而是怎么改造这个医院,怎么来改革这个行业!
  
    父亲年青时公社分配他当拖拉机手,但因为学驾驶时就开翻了一台拖拉机,被无情的退回。后因村里需要一个中医和一个西医,他又被派去学中医,在当时当医生好像是很倒霉的事情,成天东奔西跑,还赚不到工分。这可能是父亲至今在我心目中不像个医生的根源,总觉得他是半道上出家,根不深苗不正。好在村里的卫生所只有三间土房,中西医在一起看病,父亲也慢慢学会了西医。在农村卫生所承包给乡村医生经营后,我家的小平房就成了诊所,记得病人挂着吊瓶和我们一起吃饭、打牌、看电视,也记得和妹妹偷药当糖果吃而挨骂,当然我们清楚什么药是可以吃着玩的。对了,那时计划生育管得特严,父亲请同行开了张证明,以quot ;证实quot ;我是弱智,便quot ;名正言顺quot ;地给我添了个妹妹,我觉得这是父亲当医生以来所做的最大的一件好事。
  
    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我们一家在他人眼里是相当幸福的。不过现在不同了,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年青人都挤进了城市。加上这几年来各种政策改来改去,父亲又好心肠,所以连续好几年亏空了。每年都必须交钱去上一个学习班,每年都要审核行医资格证,反正有各种名目收钱。去年在农村推广医疗保险,至今我没听说有人投保。今年又强制改回合作医疗,父亲又搬回了当年的三间土房。我一有机会就劝父亲不要干了,可父亲总觉得这是他的一分职责,quot ;大家都是同乡,我不干了,他们到哪儿看病去?quot ;。不过父亲也有抱怨的时候,最经典的就是1981年有一户人家在家生小孩儿,发生难产接生婆应付不了,请父亲去后才保得母子平安,主人家高兴至极,当即请父亲为小孩儿起了个名字。父亲每每说起这件事就很自豪,但马上又会掩饰说:quot ;现在他儿子又有儿子了,可那次的医药费到现在都还没结清,可能早忘了吧。quot ;父亲的苦笑配以那种追忆的眼神是我们这些年青人很难体会的沧桑。
  
    我在三甲医院实习,用电脑写病历、开处方、下医嘱。操作各种仪器,分析各种化验单,查看各项检查结果,坐坐门诊,上上手术,经历的都是父亲从未经历过的。这让我更强觉得父亲不像个医生了,但当父亲询问我在医院的情况时,我很痛心看到他黯然伤神的样子。可当他知道我在医院没扎过针时,很惊讶的说:quot ;这可是最基本的东西啊,你们不学吗?quot ;是的,我在医院学的不是最基本的,而是学怎么面对和应付世态炎凉,怎么保护和谋求自身利益,避免医疗纠纷等等等等,可父亲身上那种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和精神在这里是学不到的。可能现在绝大多数医护人员只是把这个行业作为一种谋生手段,或者是因为越来越quot ;法制quot ;,越来越quot ;市场quot ;,让医生这个名字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也许用更经常的说法叫quot ;谈医色变quot ;更合适些。我不反对这种说法,因为没有人愿意去看医生,去看医生的人对医生都有几分敬畏。我觉得这是人类的本性使然,是一种处于弱势或危险时的求生反应。当你看看那些人在没生病时和病好之后的样子,你会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同情他们。都说要同情病人,那谁来体谅医生?是的,当病人治愈后拿着病历到别的医院请人挑你的刺,再把你告法庭,反赚医院一笔,也让你丢了饭碗时,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是你活该,那该是何等的悲凉啊。那些大谈医生如何如何,医院怎么怎么,医疗行业什么什么的人中,有没有人得过癌症或是给癌症病人做过手术?那些指手划脚的人正在享受着医保,那些祈祷quot ;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quot ;的人还在迷糊地过着,而那些没钱却有病在身的人正在饱受着家人,亲朋,医院,单位以至整个社会的冷漠,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绝望。这种被抛弃的感觉不是那一项政策可以改变的,但关于医疗行业的这一切都是需要改变的。这个行业内外的所有人都值得同情,因为这是中国的国情,有些还是中国的特色。
  
    中国人现在最需要什么?钱,当然是钱。在医院你会比在银行更经常地听到这个字,因为一旦进了医院,你就恨不得银行是自家开的,也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医生都富得可以开银行。这种情况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而现在的改革就有点儿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更何况还怎一个乱字了得。
  
    中国人现在最需要什么?健康!
  
    中国人现在最需要什么?医改!
  
    怎么改?
  
    ?
  
    要是大家都想不到办法,不如试试休克疗法。要改,就要有前瞻性地,大胆地脱胎换骨地改,不要东改改,西改改,碰了壁咱再来。国家在政策和资金上的倾力支持,社会各界的广泛参与与论证是必须的。没有像国企改革,金融改革那样经历分娩的阵痛,相信再怎么改也只能添乱。
  
    也许这样说过激了点儿,这只是个人的一点儿看法,我只是很气愤地忍不住要说出来,大家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以下随便写点对改革的希望,草草收尾吧。
  
    改革不是一日之功,不能匆忙上马。我很反感刚刚看到宣告医改失败的消息,就马上听到说有新方案出台。好像显得很有能干似的,这能说明什么,说明文字功夫好吗?用一句quot ;市场化不是出路quot ;就总结了这次失败,难保下次还说出什么好话来。少说话,多干事,想好了再说,说好了再干,全国人民是受政策指导的,不是受政策摆布的。
  
    把握医疗行业的本质,从长远出发,从根本上解决问题。quot ;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quot ;,这才是医生真正值得骄傲的。能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是医生的基本要求,但没人希望生病,包括医生自己,所以说单单治好病不是我们最终的愿望,我们希望不生病,至少要少生病。而看看我们的四周,你会觉得不生病才怪呢。百年大计,教育先行。现在胎教都学英语,初中就开化到性教育,可拿到博士学位的人,你受到过多少健康教育?你学没学过急救与求生的相关知识?你知道怎样才是健康的生活方式吗?你对自己和家人的健康状况了解多少?你还是什么时间去做了一次全面体检啊?如果我再看到电视上播放公安干警在车祸现场拎着伤员四肢往医院抬,美其名曰quot ;抢救群众quot ;,我一定会关掉电视的,因为这样的画面太多见了,已经没什么新意了。我们的国民啊,被驯化地很好,但没有教育好。医疗行业的改革,要深刻考虑到健康教育这一环节的必要性和困难性,这一点不做好,再完美的方案都是空谈。健康教育可以说是改革成功与否的关键!
  
    quot ;市场化不是出路quot ;,这好像是quot ;经验quot ;啊。如果看病就像在菜市场上买菜一样,你可以少给五毛,他也可以短你二两,大家都习以为常,互不计较那该多好啊。如果你觉得这样不错的话,你一定不会反对医疗行业的市场化。作为公共服务行业,或者说是福利行业,医疗行业关系到国计民生,也许再多来几次SARS,我们就彻底醒悟了。另外我觉得这一行业最能体现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它的状况可以说是经济、科技、教育、国民素质和政府执政能力等方面的综合表现。参看其它国家的医疗状况我们就不难发现这一点,除非你觉得死于战乱、饥荒和艾滋病是很幸福的事。所以说国家不能完全放开任由市场作主,对某些方面也可以让市场介入。
  
    建立完善的医疗体系,规范行业行为。这一体系不能漏掉任何一个人,这一体系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有病不能治。在这一基础上要优化配置医疗资源,减少浪费。相信如果quot ;市场化quot ;了,会有更多的病人quot ;以死进谏quot ;。市场是无情的,而我们现在大多数人还需要一个体系来庇护。读一下军队的战时伤员救护与后送原则,就会发现这套体系真是值得借鉴。从最基础的社区医疗保健机构,到地区性的小医院,到市一级的大医院,再到综合性医院,每一级都有自己的职能,严格分工,明确责任。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逐级后送。当前由于经济利益和技术竞争,小医院是什么病都敢治,治不好再说;大医院是来者不拒,治个感冒也能花上几千。一些医院乱上项目,重复建设,造成大量医疗资源浪费。以至于是个医院就有整形科,是个整形科就能做变性手术,广告宣传得变性和补钙一样,人人都需要似的。这些不但不利于医院间的协作,也不利于技术的交流和提高。像白血病治疗中心,器官移植中心全国有几家就够用了,那用得上每家医院都开展。我国的血库、骨髓库、眼库等就是这种混乱的牺牲品。配个骨髓还跑到台湾去,不怕人笑话,反倒还引以为豪。
  
    端正行业作风,改变就医心态,寻求医患之间利益的均衡点,解决资金问题。就医难,难在手续多,跑腿多,花钱多还受气多,不明白的太多。可医生也苦不堪言,声声叫屈。医生上班不是去训人的,病人看病不是去求人的,医患之间需要更多的谅解,而不是畏惧或仇视,这是一个双边的问题。经济问题是最受争议的:一方面,药价虚高,收费不明,开不必要的药,做不必要的检查等等;另一方面,公费、医保和有钱的病人要求医生用最贵而最不必要的药,更多的人则是为一场病花光积蓄,甚至倾家荡产,负债累累。我觉得现行的医保和公费医疗制度是对社会平等的莫大讽刺。全民医保或者免费医疗固然再好不过,但办起来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医药分离也是常谈论的话题,但至少要把医药代表这一畸形市场所催生的变态职业先铲除掉,给大家一点儿医改的信心吧。如果有一个完善的医疗体系,医药完全可以不分离,也会清除更多寄生在这一行业上的吸血鬼。这个行业多的是人员,缺的是人才,精减机构和人员对医患双方以及行业的发展都大有裨益。
  
    实现全国统一的管理网络化,信息电子化,提供全方位的,随时随地的医疗保健服务。也许这太过理想化,但这是大势所趋,必然要实现的,要改革也必须走在时代的前面,不可能改了再改。现在很多医院都实现了医院信息的电子化管理,但各医院的管理软件都不一样,就更谈不上兼容和联网了。如果在一个完善的体系之中配以完善的统一的操作平台,形成一个强大的网络涵盖了我们第一个人,那该是多么美好。去海南旅游时旧病复发,在当地医院就可以查看到原来的诊治资料;小医院的急诊病人也可以及时地得到专家的远程会诊。这不是天方夜谭,我不相信全国的医院就比银行还多,金融、电信、铁路、高校都联网了,为什么偏偏就医院不行。
  
    算啦,不说了,多言无益,唯呱噪耳,希望有一句半句算是言之时也,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的梦想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