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巨变话下铨（一）（四）
　　退休后闲来无事，沿着小时候经常往来的田间小路，来到黄河岸边新修的兰州 永靖沿黄快速通道（图一）上，环顾四周，时过境迁，惟恐脑海里过去的影像日后湮灭，遂写下下面的文字。
　　
　　图一 兰州 永靖沿黄快速通道【1】
　　一、明初诞生的村落
　　提起下铨【2】村，得从“姚家铨”说起。姚家铨是民国以来“下铨”、“上铨”的统称。
　　明初，姚氏、赵氏先人先后落籍本地，村落得名“姚家漩”，属陕西布政使司临洮府兰州辖地。
　　清初仍循明制。康熙五年（1666年），甘肃巡抚自巩昌移驻兰州，兰州成为甘肃省会【3】，姚家漩为甘肃临洮府兰州河湾【4】辖地，乾隆初年兰州疆域图（图二）上，姚家漩周边村庄一目了然。
　　
　　图二 乾隆初年兰州疆域图【5】
　　乾隆三年（1738年），兰州改为皋兰县，临洮府治移驻兰州，临洮府易名兰州府，河湾姚家漩隶属甘肃兰州府皋兰县。清晚时，为便于乡村管理，地方政府将姚家漩姚赵两姓居多的自然村易名姚家下漩，将姚家漩张孔两姓居多的自然村易名姚家上漩，姚家下漩、姚家上漩同时成为新的行政村，同属皋兰县西乡，但民间称谓仍延明旧。
　　民国早期仍循清制。坊间传说有一天，皋兰县县长到姚家漩视察，穷乡僻壤，县长大驾光临，村人深感荣幸。酒至半酣，乡绅请县长大人留下墨宝，县长欣然应允，遂题下姚家铨三颗大字，姚家漩始称姚家铨，姚家下漩简称下铨，姚家上漩简称上铨。“漩”变为“铨”，字变音不变，几多眷恋几多期盼！
　　民国中后期，皋兰县为甘肃省政府直辖，下铨村隶属皋兰县新城乡。
　　从人民政府成立到1958年初，下铨村先后隶属皋兰县河口区、湟惠区。
　　1958年3月，甘肃省再次调整行政区划，下铨村与上铨村、红壑岘【6】村、上车村、抚河村【7】、小茨沟村【8】村一起，从皋兰县湟惠区抚河乡划归永靖县，随后并入盐集乡。
　　下铨村在永靖县的相对地理位置见附件1、2《永靖县行政区划图》。
　　二、童年的记忆
　　1950年代末我还在童年，那时下铨村还在清晚姚家下漩所在的区域。东巷道、西巷道是村里纵贯南北的两条主巷道，其他较小的巷道，有东西向的，也有南北向的，有名无名的皆有。
　　东巷道有个尕十字，是村里最红火的地方。从尕十字往南是上十字，再往前庄窼与大场相间，村上较大的集会，多在这里的大场上举行。每逢过年，东西两个主巷道的空地上，就会扎下几丈高的秋千，荡者多少儿，亦有大小伙、小媳妇一比高低者，老幼围观者更众。
　　从东巷道北出，是村庄门户三官楼和三官楼河路巷子。村庄与上车、尕车水地犬牙交错，和盐锅集、尕张家、党家川隔黄河相望。上河路、三官楼、庙身底三道河路巷子及斜路子，是村庄与黄河联系之纽带，亦是村人取水及牲畜饮水之通道。经黄河水道北进东出之物资多通过三官楼河路巷子集散。
　　村庄东北角是村里的金花仙姑庙，庙前有泉一眼，叫尕泉儿。尕泉儿东北是杏树坑，再往前经斜路子，可到达尕车水地下河【9】各处。从尕泉儿向东，经上新车园子、下新车水地【10】、三沟洼、黑石头湾到上车村，然后为抚河地界。
　　干沟山【11】是村庄正南之望山。村庄最南端的标志是姚姓人家大门前的柳树，有羊路通向放牧羊牲口的山场和村人耕种的山地。1970年代前，由于村人填炕等需要，在羊路上，跟在羊牲口后面扫羊粪、拾驴粪的人不在少数。
　　从村庄西北过磨路，可去船磨【12】、上磨、尕车水地和上车水地上游。村庄正西有一条大路，在墙拐子上与上河路巷子、上滩大路东段相汇，过了墙拐子不远就是上滩。上滩大路中段南侧，两棵双人合抱不住的大柳树枝繁叶茂，盛夏时节常有长者在树下纳凉。路北到河岸边是上车码头，坝沿上两行笔直的白杨，为更换水车腐朽辐条储备了原料。解放前，上滩居民大多是逐地而居的赵氏、张氏族人，1958年，因修建盐锅峡水电站，里滩部分村民搬到了上滩最西端的堡子附近，由堡子往西依次是外滩、里滩和盐锅峡峡口，翻过草坪山为胖哥川一带。
　　三、赖以生存的土地
　　1958年以前，村里耕地还以上车和尕车水地为主，兼作山田旱地。
　　上车水地、尕车水地统称“车水地”，很早以前就是枣树园子，有些园子里还植有多种果树。清代、民国时村里红枣、水烟、黑瓜子、冬果梨、软儿梨等土特产，曾通过水运远销包头等地。车水地遵循秋后翻晒，立冬深灌，冬闲驮沙备耕，春前耙耱滚打，开春施肥犁耱播种的耕作习惯，车水地里的春小麦，一般灌溉2 3次就到开镰期，产量较高。
　　本地夏田适种春小麦，秋田适种糜谷，还有豌豆、扁豆、荞麦、红麻等作物。山地适种春小麦和洋芋，水地一年可种二茬，其他地均一年一茬。人畜圈粪、陈年火炕和炉灶是主要的农家肥。在化肥还没广泛使用的年代，水地里麦田追肥用的肥料首选麻渣。粪土、庄稼运输，离不开人挑、肩背、牲口驮。1958年后半年，外滩东侧筑起了一座南北走向的柴油机提灌【13】码头，次年，提灌设备开始运行，村庄周边车水浇不上的大片旱地变成了水浇地。
　　牲口是村人耕种最主要的帮手。公社化以前，村里经济条件最差的农户也要养一头驴，经济条件稍好些的多养大牲口。公社化后，牲口都收归生产队集体饲养，为适应水地、旱地、山地对牲口的不同需要，饲养园里骡子、牛、驴都有，由于马的耐力较差，饲养相对较少。村人家庭多养绵羊，羯羊主要用于老人倒头后的祭奠事项，养羊的其他目的就是为擀毡积攒羊毛。生产队养羊一般二三百只，有绵羊也有山羊，踏粪是养羊的主要目的。
　　城墙外头【14】多是砂地。城墙里头沿城墙一线，虽有一些砂地，但荒滩更多。
　　小台底下，人称坟塆川，1966年之前是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方，坟滩无处不有，无主坟、白骨随处可见，人迹罕至，时常有野狼出没，坟滩里到处是骆驼蓬、猪石洼、碱柴，间或有一些东倒西歪的枸刺。雨过天晴时，曾经积水的红胶泥坑坑里，尽是几指宽的裂缝和翘起的泥块。
　　砂地好处是保墒耐旱压碱，起砂、卧粪是砂地耕作独有的程式。秋天雨多时，耖砂地是防治老砂地板结的最有效措施。新砂地多种西瓜、棉花等经济作物，老砂地常种籽瓜。
　　秋天糜谷快要成熟的时候，村人常在田间扎制草人，并给草人穿上花花绿绿的服装，以驱走铺天盖地飞来的野雀。每年籽瓜成熟的时节，村人头顶烈日，男女老少结伴到地里吃籽瓜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清晚到民国期间，老砂地曾是种植大烟的沃土，村人深受烟毒之害，解放后禁烟落到实处，大烟种植、吸食者得以根绝。
　　1966年金泉自流渠建成后，渠北绝大部分旱地变成了水地。村里除了山、台地，渠水浇不到的地方，陆续上马了一批电力提灌工程，使荒滩、旱地全部成了良田。村人耕种的土地中新水地【15】变成了最核心的部分，村人充分感受了自留灌溉的好处，有清以来村人视车水地如生命的时代彻底结束。金泉自流渠扩建为抚河自流渠后，村里自留灌溉的土地面积进一步扩大。
　　村人在桃儿嘴、大木头、红麻坪、黄草岭、小岔、岔沟的山田，都是走庄稼。一般年景时，粮食产量不高。
　　1974年开始，全国掀起了以平田整地为中心的农田基本建设热潮，村里高低不平的小块新水地被改建成了大块条田。接着实施了七十亩山、墩台、小台电力提灌工程，之后村庄周边再无旱地。
　　村里的粮食高产品种，自1958年以来一直非苞谷莫属，由此到1980年代初，村人食物构成中粗粮长期占主导地位。
　　1985年以后，火车站东侧铁路道口附近逐渐成为村里的果蔬流通中心和人流最集中的地方。
　　四、大事记
　　1950 1958年初，村人和全国人民一样，经历了轰轰烈烈的“土改”、“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等社会变革的洗礼。1956年胶轮大车的出现，成为村里交通运输行业的一件大事。
　　1958年5月，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提出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大跃进”浪潮也在永靖城乡兴起。8月以后，村民参与全民大炼钢铁运动。9月，在“公社化”运动中，西河大公社诞生。
　　1958年底，河口南 盐锅峡水电站专用公路沿黄河南岸开通，村人去省城之官道，仅可通行木轱辘大车的时代成为历史。同时，黄河盐锅峡河道上有了摆渡的扯船，极大的方便了两岸人员和车辆往来。盐锅峡水电站大规模建设工程完成后，黄河南线专用公路和扯船停用。
　　1959—1961年，村人经受了“三年困难时期”的考验。1961年春，村里公共食堂停办，大办公共食堂期间，为解决公共食堂烧柴问题，村里大片枣林被伐。1960年代初期，村里开始出现架子车。
　　1961年11月，新中国“根治黄河水害，开发黄河水利”的第一座丰碑，“黄河上的第一颗明珠”—甘肃盐锅峡水电站开始发电，村人迎来电力新时代。
　　1961年底，西河大公社撤销，原抚河乡辖地改为抚河公社，村里尕十字东北角上做过“农会”的院子变成了下铨大队部。有老人说，在这一年，上滩由下铨村划归上铨村。
　　1962年6月，村里推行“包产到户”生产责任制，农业生产得以恢复。
　　1965年4月，抚河、盐集公社合并为盐锅峡公社，随后下铨大队与上铨大队、红壑岘大队合并为金泉大队【16】，合并后的大队办公地点搬到了上滩。金泉自流渠开工兴建。
　　1965年10月，过境铁路刘家峡专用线贯通。该专用线1958年9月动工，在八盘峡站与国铁兰青线接轨。两年多后，专用线八盘峡 盐锅峡段先期建成投用，为盐锅峡水电站工程建设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刘家峡水库蓄水后，刘铁专用线开始运行客货混编列车，乘坐火车出行，成为村人到刘铁沿线公干或走亲访友的第一选择，直到2006年，由于公路客运兴起，刘铁专用线客源过少，客运停办。
　　1966年上半年，地处大石塆的赵氏某支圈圈坟，成为“破四旧”的对象。圈圈坟华柱搭了金泉自流渠上的便桥，石棹做了便桥旁堰口上的料石，石碑、石狮不知去向，后来圈圈坟石棹虽被赵氏后人收藏，但已面目全非。
　　1966年秋后，金泉大渠全线通水。同时，村南羊路西侧打了数排新庄窠，四户红壑岘村民和为支持刘家峡水电站工程建设离开故土的数十户北塔寺村民先后入住，新庄窼整齐划一，成为村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样板。因原有村庄巷道狭窄，水道不通，粪、土运输不便，后来分门立户的人家，在墩塆或水沿子沟【17】口安营扎寨，村子东扩西突向南发展，眼下从小台底到黄河边，新老村庄已连成一体（图三）。
　　
　　图三 2016年春天的下铨村
　　1970年前后，多数生产队把羊圈搬到了相对靠近新水地中心的城墙边上，个别生产队直接把羊圈搬到了新水地相对集中的小台跟里。
　　1971年 1973年，金泉自流渠扩建为抚河自流渠。
　　1975年，八盘峡水库蓄水，黄嘴滩前曾经翻腾激荡的澜干浪不复存在，下磨巷及黄嘴滩数百亩黄河滩涂，成汪洋一片。
　　1981年春，村里再次推行“包产到户”生产责任制，村人从此告别“饥饿年代”。
　　1983年8月，盐锅峡公社改为盐锅峡乡，金泉大队分立为上、下铨两个行政村。下铨村属机构办公处也搬到了刘铁专用线建设者留下的公房里。
　　1985年6月，盐锅峡乡再改为盐锅峡镇，至此下铨村当前的隶属关系形成。
　　1999年之后，村人响应国家号召，桃儿嘴、红麻坪、大木头、黄草岭等山地退耕还草，小岔、岔沟等山地退耕还林。
　　2000年以后，下铨村委会入驻新的办公楼。
　　2008年底，永靖至八盘峡国防战备公路完工；2013年12月，折达公路交工投入运营；2015年10月29日，兰州至永靖沿黄快速通道通车。村庄与县城省城间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全面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