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功过是非十二短篇
　　
　　 作者：伊湖水
　　
　　
　　 一、
　　
　　 看到这个标题
　　 湖水已去世的父亲
　　 一定会很生气
　　
　　 “文革”的后期
　　 父亲进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湖水小时候曾听他说
　　 被批判时
　　 许多夜连续不合眼
　　 站着站着就睡着了
　　
　　 你复出后
　　 平反了很多人
　　 父亲也在其中
　　 并补发了几千元工资（当时是个大数目）
　　
　　 湖水记得从那时起
　　 父亲嗓门洪亮起来
　　 脸开始放出光彩
　　
　　 和儿子谈起你时
　　 可以感到他由衷的敬意
　　 湖水在外地上学时
　　 父亲在信中说
　　 “邓老对咱家恩重如山……”
　　
　　
　　 二、
　　 湖水是八十年代初
　　 进北京读大学的
　　 那时刚恢复高考制度几年时间
　　
　　 那个时代
　　 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
　　 而“骄子”们都很清楚
　　 这一切
　　 和一个名叫邓小平的人
　　 关系密切
　　
　　 因此那时的湖水
　　 和很多同学一样
　　 由衷地钦敬你
　　 这位四川籍的小个子巨人
　　
　　
　　 三、
　　 1984年的建国五十周年庆典
　　 使全中国沸腾了
　　 那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大展
　　 看到整齐的阅兵队列通过天安门广场
　　 看着欢呼的人群
　　 盛大的节日景象
　　 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民富国强”不再是个梦
　　 经过十年动乱浩劫的中华大地
　　 又恢复了活力
　　
　　 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
　　 谁的巨手扭转了乾坤？
　　 那张“小平您好”的横幅
　　 全国人民都看到了
　　 笑了、记住了
　　
　　 那天夜晚的狂欢
　　 湖水没有去广场
　　 但那里有很多他的同学
　　 叠成人墙高喊着“祖国万岁”
　　
　　 那天晚上
　　 湖水站在大学教学楼的顶层
　　 一直在向广场方向遥望着
　　 心如潮水
　　
　　
　　 四、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仅仅不到五年的时间
　　 强大的战车队列再次开了进来
　　 这一片广场
　　 再次成为举世瞩目的中心
　　
　　 那一次
　　 湖水自始至终都在看着
　　 那天夜晚
　　 湖水一直在广场上
　　
　　 和热血沸腾的大学生小弟妹不一样的是
　　 湖水当时已经读硕士了
　　 多了几分成熟与世故
　　 跟在队伍旁边或走在最后面
　　 旁观得很清楚
　　
　　 当爆竹四面响起的时候
　　 像元宵夜一样灿烂的天空下
　　 习惯于和平的人们
　　 很难难联想到流血
　　 有人说子弹是“巧克力做的”
　　
　　 整个过程不需要说了
　　 那个时刻
　　 湖水和很多大学生一样
　　 心中的伟人
　　 形象模糊了
　　
　　
　　 五、
　　
　　 今天，2005年7月4日
　　 距离你辞世八年多了
　　 湖水在北京北郊的住所写这篇文章
　　 痛疼已消解或隐匿
　　 觉得还是该
　　 先称颂一下你的殊勋
　　
　　 其实不需要湖水用笔
　　 来称颂什么
　　 改革开放快三十年了
　　 人们口中吃的 身上穿的
　　 桌上摆的
　　 大地上矗立的
　　 眼睛里看到的
　　
　　 如果是美好的
　　 都不可能和你无关
　　 都不可能和邓小平无关
　　
　　 甚至可以说
　　 你，小个子巨人
　　 对这个民族
　　 有一海的功劳
　　 我们的子孙
　　 世代沐浴其中
　　
　　 六、
　　
　　 但今天湖水写这篇文章
　　 目的却非为了歌功颂德
　　 而更像质问
　　 湖水要说出自己的
　　 困惑、疑虑和思考
　　
　　 改革开放
　　 你的态度是坚定的：
　　 真理标准的讨论、彻底否定“文革”
　　 农村土地承包、城市设特区……
　　
　　 这些都显示你的决心和魄力
　　 使人想起你以前被打倒时
　　 被强行戴上的一顶帽子
　　 “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事实上也是这样
　　 你到死都没有“改悔”
　　
　　 七、
　　
　　 但一旦一个人成为伟人
　　 人们习惯于把他尊崇
　　 言行举动都奉为圭皋
　　
　　 毛泽东去世后
　　 如果还遵循“两个凡是”
　　 很难想象中国会有今天的发展
　　
　　 也许因为改革
　　 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成分
　　 所以你的改革
　　 有时也显得不很彻底
　　 还留下些尾巴
　　
　　 “文革”中许多以莫须有罪名被打倒的人
　　 都被平反昭雪了
　　 有你的巨大功绩
　　 值得探讨的问题是
　　 五十几万“右派”都“摘帽”了
　　 独独留下七个人
　　 章伯钧、罗隆基……
　　
　　 看似只是几个人的问题
　　 却留下一个很大的话柄
　　 在你去世后多年的今天
　　 可能还在难为着你的继任者：
　　 该如何处理
　　 这一笔棘手的遗产？
　　
　　 八、
　　 就像党内斗争中
　　 你平反了以前几乎所有的“机会主义分子”
　　 平反了几乎所有“反党集团”
　　 却独独留下了“高、饶反党联盟”
　　
　　 高、饶或许有他们的问题
　　 腐败或搞小动作、串联
　　 这该由法律或团队纪律来说话
　　
　　 也许这两个人的问题
　　 今天看来无关紧要
　　 但至少还影响着你的声誉
　　 因为当时
　　 《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报告
　　 就是你代表中共中央委员会作的
　　 有人会因此怀疑你
　　 伟人的胸怀
　　
　　
　　 九、
　　 如果一个人被认为永远不会犯误
　　 是非常危险的
　　 中外历史都表明
　　 神话个人往往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而你也会犯错误
　　 记得湖水读大学时候
　　 学校开始“反精神污染”
　　 具体的规定今天听来有些好笑：
　　 女同学不需穿牛仔裤
　　 邓丽君、张帝等人的歌曲磁带
　　 一律要上缴
　　 ……
　　
　　 当时坐在教室听辅导员讲解
　　 湖水感到胆颤心惊
　　 极力想自己哪里会触犯这些规定
　　 不小心受到处罚
　　
　　 你全盘否定了“文化大革命”
　　 却在你的眼皮底下
　　 发生了“文化小革命”（候德健语）
　　
　　 十、
　　 从一篇报道看到
　　 1983年或略早一些
　　 你见到某地社会治安混乱
　　 刑事犯罪严重
　　 于是你怒下了“严打”的命令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是古人的话
　　 没有法律
　　 或法律要服从更强大的意志的时代
　　 会有各种意外发生
　　
　　 那一次“严打”
　　 确实打击了刑事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但也产生很多刑罚不公
　　 甚至留下深远的社会问题
　　
　　 刚才在互联网上搜索到这样一篇文章：
　　 《83年严打之后，人命如纸薄：
　　 “杀人嫌犯”被枪决16年，被杀者16年后仍健在》
　　 （人民网女性论坛）
　　
　　 本来一个法治的国家
　　 最需要的是严守法律
　　 当法律还要
　　 根据强人意愿“从宽”或“从严”时
　　 就不能算是健全的法治社会
　　
　　
　　 十一、
　　 如果一个民族
　　 不能评说自己领袖或头羊的行为时
　　 这个民族注定要走弯路
　　 所以这也是今天湖水评论
　　 或批评你的得失的原因
　　
　　 朝鲜战争是在众多的反对声中
　　 主要是由毛泽东决定的
　　 今天完全该反思
　　 那场旷日持久、伤亡惨重的战事
　　 究竟给中国带来什么
　　
　　 1979年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
　　 也是非常残酷的
　　 湖水的邻家朋友
　　 就有牺牲在谅山前线的
　　 结果湖水以前读过的小学
　　 现在以他的名字命名
　　
　　 报道说对越战争前
　　 你访问美国
　　 曾经提到要“教训越南小霸
　　 但教训了“小霸”
　　 也牺牲了许多我中华的优秀男儿
　　
　　 那场战争
　　 真的值得吗？
　　 也许今天更该思考的是
　　 一个国家发动战争或进入战争状态
　　 该通过什么样的机制
　　
　　
　　
　　 十二、
　　
　　 记得“凡是派”垮台后
　　 你回答一位外国记者时说
　　 领导人为自己指定接班人
　　 本身就是一种封建行为
　　 ——原话记不确切了，但意思是这样
　　
　　 而事实上
　　 你本人也在走这条老路
　　 一再指定和更换接班人
　　 都有你强大的意志在起作用
　　 就像任何强大的存在
　　 都会有强大的惯性
　　
　　 结束干部终身制也是你的一大功绩
　　 你自己也身体力行
　　 但即使你已经辞去所有职务
　　 成为一介百姓
　　 “南巡讲话”仍然是“最高指示”
　　 虽然那是春风和甘雨
　　 滋润着中国改革的大地
　　
　　 但从法律意义上讲
　　 从建设一个真正法治的中国来说
　　 这件事情
　　 仍然有值得深思的地方
　　
　　
　　 十三、
　　 党政要分开
　　 你说过不只一次
　　 但直到今天
　　 除了有些企业见到些结果外
　　 很多地方仍是一个部门两个招牌
　　 使人在想
　　 即使是巨人
　　 是否也有很多无奈的事情？
　　
　　 “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
　　 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
　　 ——这是你的话
　　 “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这也是你说的
　　
　　 这两句名言可否这样理解：
　　 中国人民需要的
　　 就是好的
　　 你就会设法让你的人民得到？
　　
　　 但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仍然没有使你九七年
　　 能够到香港去看看
　　 一个伟大的灵魂
　　 带着许多未了的愿望
　　 最后走在细雨的长安街上
　　 再听一声：
　　 小平您好。
　　
　　
　　
　　 湖水
　　
　　 2005年7月4日初稿
　　 2005年7月20日第一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