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的仲秋,收获的日子,当时文化革命接近尾声,父亲那年只有22岁,放现在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远在离家10多公里公社后面五干渠做工。村干部找到工地挥汗如雨的父亲,说他年轻的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父亲转身扔掉手里的铁锹,骑上村里最矫健的那匹没配马鞍红色马儿,根据长辈不知是讹传还是真实的笑话,当年父亲只要了差不多10多分钟的速度就回到家里,差不多和现在汽车跑70迈的速度吧!最让母亲耿耿于怀的是,当年父亲第一眼是看他的宝贝儿子,没有去体恤十月怀胎的妻子。那时候没有电话,父亲看完他的儿子,转身又骑马去外祖父家报喜,可惜的是外祖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喜悦,因为老人已经有了5个孙子和三个外甥。老人象征性的恭喜父亲,从箱子里给父亲拿了10块钱,说,拿去,买点好东西吧!父亲谦谦的接过钱,谢过外祖父,又象个疯子般的四处报喜去了。
      父亲当时只有得子的狂喜,根本没考虑到这个儿子的到来会给他带来什么。何况当年的父亲应该是个刚刚成人的懵懂青年,从小没有母亲的呵护,没有母亲教导如何做人,考虑事情应该比较单纯吧!当时儿子的出生并没改变父亲在家的地位。祖母早去世,爷爷因为祖母的去世变的乖张桀骜。太祖母当家,偏偏不疼父亲这个长子长孙,父亲在这个家里差不多算是个族内佣人吧!不是因为心境不够宽厚,太祖母和祖父前两年刚刚去世,照说不该说这些事情,但是细想也不是说他们的不是,更不是说他们的是非,再说家里的人这几年一直是以德报怨,所以说说也无所谓。
      傍晚,下雪了,那一日是九月初七,父亲大喜,说是吉兆。拒绝了太祖母取的吴明禾这个名字,唯一一次当家做主顶撞了太祖母,说是自己的儿子,名字应该由自己来取。父亲去村长家里借来全村唯一的一本字典。列举了瑞 ,雪,伟,嘉,可,楠等无数代表父亲美好愿望的字眼。最后定下来了,我的大名吴国瑞,小名权且叫吴不可,取意无所不可。父亲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后来差点成了个无所不可自以为是的恶棍,逆子。读书的时候父亲又把儿子的名字改成了吴江伟,取意如同江水般奔流不息,对于儿子,老人寄托了极大的希望,直到现在不肖之极还没有放弃过!
    和很多的农村子弟一样,小时候顽劣之极。掏鸟蛋,豁水逮鱼,下河摸虾子抓螃蟹,去生产队的菜地偷黄瓜西瓜西红柿。在这里又要提到我的母亲了,小时候一件事差点让我成为了一个傻子。那是大约6岁的那年夏天,突下下雨,村子前的小河涨水,那条小河水一直很深,如果不是因为涨水,那条河水最深的地方不会淹住我。加上奶奶死的早,从小我和姐姐都象野孩子一般,门前的堰塘是我和小哥儿时的天堂,摘莲子,钓鱼。锻炼了一身的好水性,小小年纪,妈妈很相信我的水性,一直都不杜绝我玩水。
    所以母亲一般不拒绝我去小河去玩,在涨水的时候,一个小伙伴失足淹死了,妈妈终于紧张起来,在一个中午下了死命令,一律不准下河玩水。这下可真急坏我了,诱人的河水勾引着我,于是,在生产队长喊下地的时候,大人前脚出门,我带上弟弟后脚跟着就溜到河边了。
    千不该万不该,在去河边的时候偷了生产队的两个甜瓜,自私的我老是把孔融让梨的故事当成真理,把个小的给我那四岁的小鬼弟弟吃了。那小子吃完甜瓜就开始跟我捣蛋,怪我把大的留下,身为哥哥,被弟弟抢白,盛怒之下,挥起降龙十八掌,把弟弟的小裤衩扒下,照着那小屁股就抽个没完。小家伙哭鼻子走了,可怜少不更事的我,没想到那小鬼会跑到地里找妈妈告密,乐的一个人跑到河里玩耍。
    就在象一只野鸭子一般在河里尽情玩耍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魔鬼拿着一把柳树条奔了过来。不需要细说,妈妈来了,后面跟着那个因为吃了小甜瓜告密的小鬼!吓的我象小英雄雨来一般一个猛子钻到河水中,终于憋不住了,钻出水面的时候,那凶神恶煞的魔鬼揪头上留到12岁的时候准备剃掉的小辫,拿着手中的柳条就是一顿猛抽!可能看我把持不住,妈妈有意放开让我跑。可惜就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摔了一跤,更不幸的是倒下去的时候膝盖下有块尖尖的石头。从此我的膝盖上就留下一块疤痕,而和母亲也结了梁子。我想尽办法要报此大仇,赤条条被人揍对那时候的我已经就算是奇耻大辱了,更何况还挂彩了。
    首先报复的就是那害我挨揍的小鬼,在我受伤以后三天内不敢离开妈妈半步,在我温柔政策的召唤外加瓜园里甜瓜的诱惑下,终于放松了警惕,沦为败类,答应跟我去偷瓜。不用说结果了,瓜没吃着,在野外被我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外加偷10个甜瓜放在村前稻场第四个秸杆垛子上特意隐藏赃物而掏的仓库里来补偿我的精神损失。在得到我的原谅下,小鬼又成为我忠实的战友了。
    再次是报复妈妈,打我这么很,那时候早就学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流传了2801年也不知是成语还是歇后语对我来说最酷的话了。在弟弟的提议下,决定在祖父那里瞎告状。祖父对我兄弟一向没有感情,从我成人到他老人家闭眼,从没从他那里得到过一丝温暖。但是,在这里我要用这个醒目的转折词,但是,在我家,长子长孙的地位是我对付妈妈的唯一武器。爷爷性格乖张,对妈妈这个外人一向是阶级敌人一般的仇恨(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对她这么狠,妈妈对爷爷一向尊敬)我找到太祖母,把腿上的伤痕给她老人家看了,平时呆呆的老人立马象我后来第一次看到电视上的梅超风一般狂啸起来,找来她的儿子我的祖父,要祖父一定好好教训妈妈。得到圣旨,爷爷看都没看我的伤口一眼,师出有名啊!找到母亲,脱下那双三年一个半月没洗的解放鞋,劈头盖脸的抽向母亲。
    母亲哭了,委屈的哭了,深爱母亲的父亲没办法教训祖父,转身来暴风骤雨全部向我袭来,然后腰间给我系上一根绳子,吊在我家里的横梁上。(那时候分家没分食,20多口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但房子盖的倒是老多,小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没把我吊在门外的歪脖枣树上。后来经过弟弟点拨,才明白爸爸也怕祖父看到迁怒母亲)直到晚上外祖父闻讯赶来相救,才得以脱身。
    伪团长出身的外祖父首先和爷爷干了一仗,威胁祖父如果再殴打母亲一次就绝不客气,然后再去观察他这第六个外孙。发现我已经是呆呆痴痴的。赤脚医生,灵婆子,鬼仙请了无数,可我就傻痴了差不多7个月,一直到第二年读书的时候才正常。可从此就变的胆小怕事了,直到少年时代才又恢复顽劣本性,想起来,足足隐藏了10年啊!(其实后来母亲解释,当年父亲虽然暴怒,但并没有不顾忌我,勒住我腰部的地方用的是家里的被单,怕伤着我,本意也不是为母亲出气,而是想治治我的顽劣,我一直相信母亲的解释)
    不满7岁那年,我上小学了。学校就是村里废弃的炕烟(农村土法烤烟)楼,在当时,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教室房子构造十分奇特,有点类似于当时样板电影里鬼子的炮楼。教书先生是村子里一个据说读完高小的老瘸子,比较擅长的是打学生的手板。房子只有一个门,四面没有窗户,由房脊之下,每隔一米见方都横在一根木檩子。教书先生的黑板是村里那有地主成分的老驼子免费为村小学制作的,双面光滑,每次都由老瘸子一瘸一拐的拎到课堂,然后在放学的时候又给拎走。
    教室属于混合班,一年级到三年级学生混合。一年级学生上课的时候,二和三年级的同学就去教室外的大椿树下自习,如果轮着某一年级上课的时候下雨,另外两个年级的学生就不用去了。当时我们一届的新生有新生毛,小风蛋,大牙,还有小菊等等!一学期学费2块5,在当时的我,上学念书的意义仅仅限于每天要去一个固定的地方玩耍。
    依然清楚的记得学完aoe等声母韵母以后学习的第一课的内容。人民大会堂,xx党爱人民,人民热爱xx党。当然目前xx党爱不爱人民都不关我的事了。还有什么,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飘舞,长江两岸,柳树已经发芽,海南岛上,鲜花已经盛开,啊!我们的祖国多么广大。当时就我纳闷了,怎么老提我不知道的地方呀!把俺们吴家寨子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书写的忒不合理了,怎么能不提到我的家乡呢?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结果很不幸,公社送来的考卷,我数学7分,语文3分。(所兴的是两门课总和10分,比新生和小风蛋两个人加起来的总分还要多,小风语文2分,数学0蛋,新生语文4分,数学2分)兴高彩烈的回到家向母亲报喜,结果招致狂暴父亲一顿好揍。刚刚辩解我比他们两个考的好,没想到暴风雨来的更激烈,感觉是下了一阵冰雹。(不过后来据说教书先生对那试卷也是一筹莫展,语文勉强做了及格,数学据说做了40多分吧)其实不怪试卷难考,怪就怪在教书先生。
    下大雨了,那土胚房子终于在一个夏夜怦然坍塌。本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后代的革命宗旨,村委会决定,村里全部学生转到生产队的牛棚上课。那牛棚宽敞,差不多有100平米吧,而且还有四个小窗户,上面贴着透明塑料纸。三个班近四十个学生坐在里面显的挺宽敞,同时还可以和村里的牛一起上课。课堂开始热闹了,那黑缎子虻牛下了一头小黑牛仔,同学们可就有乐子啦!每到上课的时候故意把那小牛仔给赶出去,先生来了。那小黑牛没吃奶,就在牛棚外叫唤开了,而老母牛也开始呼唤自己的孩子。母牛叫起来以后,牛棚里十多头牛都叫开了。在有生之年看到的最有意义的课堂就这样展现在记忆的长河里,读书声,先生的呵斥声,母牛小牛公牛的叫声。我们读着《小猫钓鱼》母牛演绎着唤儿曲,瘸子老师摇头晃脑的读着我们听不懂的古文,亲爱的朋友,你想象一下那该是多浪漫的景象。
    前篇我交待过,被父亲打的傻痴恢复以后,胆子变的很小。需要提醒的是,胆子小并不意味着从此我就是个好孩子了,顽劣依然是我的天性,只是把明目张胆改为暗渡陈仓了。偷偷的带着弟弟扎蛤蟆,把先生教的青蛙是害虫天敌当成耳边风,老是感觉老师不支持弱者,这明明害虫是青蛙的天敌嘛!潜入水塘从淤泥里拔藕仔,坏了无数的莲藕。五月偷老牛爷爷家的大白桃,现在感觉当年那桃子就他妈甜。至于什么偷瓜窃枣,上三奶奶家的鸡窝拿鸡蛋换冰棒,喝秃子叔家的香油,把赖蛤蟆藏在先生的书袋里这样的事更是司空见惯了。当然这些大多是我出出主意,很少亲力亲为了,不是我在伙伴里(当时队伍已经很长,不在是我和弟弟孤军奋战了)的地位高,而是太惧怕爸爸手里的竹条和老师的米尺了。
    终于惹祸上身,在我浑浑噩噩的升到2年级的上学期,冬天,下雪,老师破例让我们不上课的学生可以在课堂生火。太冷了,小时候那天贼冷贼冷的。烤火就烤火嘛!不该让小老虎回家把他爷爷死的时候没放完的鞭炮装到竹筒子里也给投进火堆里。瞬时课堂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个没完,惊动了所有的畜生,包括我和小老虎这两个小畜生。全部的牛和马狂叫开来,瘸子先生慌的拦了这匹马,跑了那头牛。最后好不容易抓住那匹最狂的骡子,却被骡子一蹄子准准的踢在那条瘸腿上。先生倒了,倒下来了。父亲闻讯赶来的时候,我吓的晕了。晚上在家,父亲没有象以前那样苦揍我,只是让我跪到鸡叫2遍我才上床。
    第二天,古驿公社宣布公社改为区,土地全部分产到户,实行责任制。同时,古驿区吴家寨子小学宣布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