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人向记者回忆梅吉祥和顾敏黎在一起的点滴生活,但也找不到梅吉祥杀害顾敏黎的理由。


  看上去这对夫妻的关系,没槽糕到杀害对方的程度。梅华介绍,案发前一晚,她和爸、妈一起打牌,其乐融融。案发前几天,她和父母还去看车展。


  不过,看车展期间,父亲走散了。恰巧,上述提及的舒某也去看车展,当天舒某将她们母女送回。


  梅吉祥的三姐梅芝芳说,梅吉祥和顾敏黎的感情还不错,在家里,梅吉祥就是生火做饭的角色,很老实。这一说法,得到了倪玲娣证实。


  在新华灯具厂上班时,倪是梅吉祥的师傅。她告诉《南风窗》记者,“两梅”他都很熟悉,兄弟两个在工厂里,很老实,对人有礼貌,表现很好。另外,她觉得梅吉祥夫妇的关系应该不错,案发前一月,倪生病动手术,梅吉祥夫妇一起去看她。因为新华灯具厂效益不是很好,顾还和倪的老公说,“有好的工作,麻烦把梅吉祥调过去”。


  此外,逢年过节,梅吉祥夫妇也去倪家拜访。他们结婚时,倪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他们是在读夜校时认识,后来谈恋爱结的婚”。


  “表面上看,他们夫妻感情还可以,按理不至于去杀害他老婆。”倪玲娣说。

  顾家说法


  从感情角度去判断杀妻等过激的行为,似乎很难说得通。顾敏黎的妹夫袁剑安告诉记者,既然他们夫妻关系还可以,那顾敏黎为何要去陷害她丈夫?陈玲仙(顾母)为何去陷害她女婿?



  刘炳华认为,这对母女太狠毒了。梅家人则认为,顾敏黎是被操控了,是被她母亲和妹妹操控了,感觉“她(顾敏黎)的脑袋就像长在别人的脖子上一样”。



  袁剑安说,梅吉祥的家境也一般,我们为何陷害他,有啥好处?梅家人对顾敏黎的遭遇,是这样推测的,“她在单位主管财务时,发现别人的把柄,利益纠葛导致惹祸上身。”



  不过,袁剑安坚信凶手就是“两梅”,“人家公检法没理由随随便便抓你的,他们为何没抓我?”


  至于梅华反映“顾家逼她写下‘妈妈是爸爸杀的’”一说,袁剑安反问记者,“你认为有可能吗?案件都判下来了,我们让她去写这些内容有意义吗?恰恰相反,是梅华逼她母亲写下了‘妈妈不是爸爸杀的’这类话。”


  “梅华还说顾敏黎除了财产,什么都不要。”袁剑安说,他就有证据证明:绝大部分财产都是梅华拿去。但他没给记者提供,他说他在等上海司法部门的核查定调,定下来了,他就公布。


  对刘炳华、梅华的造访,顾家人如临大敌打110等表现,袁剑安说,“今天你来采访我们,你看我们叫110了吗?把你轰走了吗?”


  袁剑安说,刘炳华和梅华等人的行为,已到了骚扰的程度,他们非法骚扰,我们通过合法途径去反映,这有啥错?


  至于梅吉祥的作案动机,袁剑安认为,夫妻俩因一点小事吵架,不断升级,甚至闹出人命来,这样的事,很少吗?何况作案动机,人家未必真实透露。


  而顾家人对梅华的排斥,袁剑安说,她很小的时候,在梅家的思想灌输下,一直认定母亲是在陷害父亲。她这样一次次刺激她母亲,谁受得了从肉体再到灵魂的一次次伤害?


  更复杂的纠葛


  当年的法庭庭审记录显示,顾敏黎指出的“凶手”就是梅吉祥。她这样描述事情的经过:那天,梅吉祥问她要钱,未果,互骂对方是“畜生”,之后引发命案。


  顾敏黎的同学、上海市黄浦区人民检察院工作人员祝仲惠在开庭前,就知道“凶手”是梅吉祥了—这是顾的家人告诉她的。


  祝仲惠是顾敏黎和梅吉祥结婚时的伴娘。庭上,她还回忆称,顾敏黎住院时,她到医院去看过顾,顾的保姆对她讲,“你来看她,她情绪很好,因为顾敏黎近来在医院里一直发脾气,还把梅吉祥的眼镜打掉。”


  祝仲惠说,顾敏黎住院时,不大说话,看到原南市区公安分局的人来了,她就闭眼睛。祝仲惠“觉得蛮奇怪的”。


  发现顾敏黎见到警察就闭眼的,还有梅家人。梅芝芳说,她多次问顾敏黎凶手是谁,但遭到顾母陈玲仙的劝阻,“不要问她了,不要逼她了。”之后,她还看到陈玲仙在顾敏黎旁耳语。总之,顾家人表现出了“反对梅家人过问凶手一事”。


  对“凶手是梅吉祥”一说,祝仲惠还亲自问过顾敏黎,顾对她说,“总归是夫妻,华华(化名,特指女儿)还小。”


  当时顾家人认为“真凶”是梅吉祥后,有这样的反应似乎不足为奇。但梅家人的好奇在于,出院后,“顾敏黎执意要回案发地居住,”梅芝芳说,“既然知道凶手是梅吉祥,那凶手就睡在她身边,她不害怕吗?”


  梅芝芳记得,她曾多次劝阻顾不要回案发地住,但她说,“没事,都商量好了,父母都知道了。”


  梅家人说,顾在住院期间,顾家人还找梅吉祥去顾家商量。但因为忙,梅吉祥没去。后来,顾家就指控他是凶手了。梅家人据此分析,“顾家想找梅吉祥一起去和凶手私了?但梅吉祥不去,他们干脆就反过来指控他?”


  这当然只是推测。袁剑安对当年顾家人找梅吉祥谈一谈的原因,这样解释:“顾敏黎住院时,梅吉祥去的次数很少,我们想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顾住院时,王香英以护工的身份照顾她。原南市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对王香英的询问记录显示,梅吉祥很少到医院,她要打好几次电话,梅吉祥才来医院一次,而且“每来一次,就问顾敏黎:杀你的人是谁?你要讲清楚”。顾敏黎回答说:梅吉祥。梅吉祥听后,立即跳起来大骂:“救你的人是我,杀你的人也是我,你要搞清楚哦。”


  王香英还反映,有几次梅吉祥还逼问顾敏黎—“是谁砍你的头,难道砍你的人比我(对你的)感情还要深吗?”


  庭审显示,梅吉祥在外面还有个叫“阿萍”的女人。顾敏黎跟踪过这个女人。祝仲惠说,关于阿萍,顾敏黎也曾和她提起,“有天下午,回家开门进去看见他们在亲吻。”祝仲惠为此还劝顾说,“要看开点。”


  对此,梅吉祥也回应说,他和阿萍是在学习英语时认识的,但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非情人关系。阿萍接受讯问时也说,彼此只是“谈得来”,自己也曾到梅吉祥家和他一起复习英语,那天还被顾敏黎发现了,但彼此没有出格的行为。


  据阿萍透露,交往时,梅吉祥说,自己与妻子合不来,二人没啥共同语言,是看在小孩的面上,凑合过的,属于凑合型婚姻。


  梅家人也向记者反映,顾敏黎的工作是舒某介绍的,他们成为同事后,顾敏黎更注重打扮了,其间顾还买了很多衣服,而且晚上还出去跳舞。


  走向?

  梅顾之争的背后,随着很多人物的出现,真相似乎变得更扑朔迷离,一些疑问仍没有解开,而梅顾两家的亲情早已消失,留下只有彼此关于“是非对错”的一次次逼问。究竟谁才是“真凶”?最终的结果,仍有待上海司法部门认真复核、谨慎落锤。



  而作为介入这个案件的人,刘炳华的较真态度,呈现的是体制内对法律敬畏,对真相追寻的一种向上的力量。只是,在案件纠错机制上,经过那么多年的努力,却不得不选择向舆论求助,以此倒逼相关部门释疑解惑。这也是体制内自我纠错机制尚不够顺畅使然。


  刘炳华坦承,在2004年最高法裁定此案不符合再审条件、2006年最高检决定不予抗诉后,翻案是很难的。因为官场的规则是,上面不动,下面不可能主动去翻案的,而且当年一些办理这些案件的人,已到了重要岗位。自己推翻自己,除了需要勇气,还涉及到现实政治利益的考量。


  无论真相是什么,总是需要给公众一个没有疑问的交代。



  在2014年1月29日,上海宣布“两梅案”的核查暂告一段落。


  当天傍晚17时18分,上海法院网公布“上海‘两梅案’核查结果”,内容仅33个汉字:“经对‘梅吉祥、梅吉杨案’(‘两梅案’)全面认真核查,未发现有新的证据证明原判决错误。”


  由于消息发布于除夕前一天临近下班之时,且仅在网上公布,连追查此案8年之久的退休检察官刘炳华都直到大年初一(1月31日)才看到消息。


  1995年,上海市民梅吉祥被指与兄弟梅吉扬合谋杀害妻子顾敏黎,致其重伤,兄弟俩双双入狱。从已故知名律师郑传本,到上海市司法局前副局长、律协会长王文正,再到检察官刘炳华,先后介入调查,发现大量疑点,却始终未能翻案。体弱多病的梅吉祥至今仍在狱中服刑。


  对这33个汉字,刘炳华有诸多疑问。梅家人1月17日最后一次去探监时,他特意让梅吉祥的女儿梅华(化名)代为询问:有关部门的同志是否来调查过?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从狱中的梅吉祥,到已出狱的梅吉扬,从案发当天的重要证人、当时9岁的梅华,到案发后曾与顾敏黎有过重要交谈的梅家三姐,从梅氏兄弟的父母,到最早参与代理的律师陈春孚,再到熟谙案情的政法老领导王文正,都没有接到过核查人员的任何询问。就连奋力奔走的刘炳华,也只在去年南方周末率先报道此案后得到过院方非调查性质的接触。


  “除了我主动每个月跑一遍高院、市检察院和一中院,核查人员没有找过这些重要当事人或证人中的任何一位,这样的核查恐怕不够全面。”刘炳华对记者表示。


  同样无法令他信服的还有核查人员对待证据的态度。刘炳华多次强调,原判除了顾敏黎迟到的指证外,既无作案时间,也未获证人证言和现场勘查笔录的支持,是个“三无产品”;他十分希望核查人员能对当时现场的血迹、指纹、毛发进行复核,其结果将对案情给出明确指引。然而,眼下的核查结果中,他看不出核查人员曾认真复核了这些关键证据。


  刘炳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2014年的上海市“两会”上,有多位代表提到了“两梅案”,一位热心的律师把梅氏父母送来的材料亲手转交给了上海高院院长崔亚东,“崔当时表示,会重视、抓紧。”刘炳华因而一度对案件纠错抱以乐观态度,“但公布的核查结果对我和王文正以及媒体的关键质疑都没给出回音,模棱两可,很难令人信服”。


  刘炳华还发现,核查人员可能连两梅的档案都没过目过——记者在最初的报道中将弟弟梅吉扬的“扬”字误作为“杨”,同样的错误竟然出现在了核查结果中。



  记者试图就刘炳华的这些质疑与上海市高院法宣处联系,未能获得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