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一)双儿的卡簧刀
  
  开车去海垫岛。天儿很热,空调不太好。停车时候转了半天才瞄到一块阴凉。停好车锁车门时候骂了一句:狗日的太阳!车场的老头看着我乐。估计从我脑门的汗珠儿看得出车子空调坏了。我也冲他笑笑,不是因为尴尬,而是代表心领了他的善意。毕竟,这海南的夏天车子没空调还真是个折磨人的事儿。我一面笑着一面想着明儿该找司机老刘的麻烦了。修个空调五次三番总也搞不定算是怎么胡弄人的?
  
  现在的我脸上总是挂着笑容。1988年到1993年之间我很少对人笑。那时候还没有耍酷这个名词,只是当年在我爸棍棒下面出孝子的教育方式下养成了视天下人为敌的习惯。冷淡,也许是对待世界最好的方法。
  
  那时的我上初中三年级。人偏瘦。又不高大。所有人看我都是一没长开的小毛孩子。初三八班的学生们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小孩儿”,挺贴切也蛮亲切的,可我不喜欢。我无数次试图脱离这个近似耻辱的称号始终未果。那难度就像脸上始终绽放着的青春豆一样怎么也搞不干净。当年有人推荐一本《成长的烦恼》的劳什子书叫我看,我说还看个P。成长的烦恼我知道!
  
  1988年的一个夏天下午我干了两件特男人的事儿成功摆脱了留给所有人的这个小毛孩子的印象。一是我正式宣布搞了一个“蹬大轮”的老婆双儿;二是在电影院捅倒了城里名声海响的“豹子”,只用了三刀。
  
  双儿是个贼。漂亮的贼。到今天我也想不起来她是为什么偏偏要去作贼的。也许她说过,不过我已经记不起来了。那时我最关心的就是她漂亮。我关心她大大的微微泛蓝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瘦瘦的身材,黑黑的头发;关心她笑起来美若斜月的嘴弯;关心她生气时皱紧的双眉还有向上拔高的鼻子;关心抱住她时涌进我鼻孔那淡淡的香香的味道。。。
  
  双儿是少数民族。这是我一直没有忘怀的。后来我认识一个她的同族姐妹上过床。好像朦胧间喊出了双儿的名字。事后那妞问我双儿是谁,我没说。那妞憨憨的,没双儿机灵。唯一跟双儿的共同点就是一样漂亮。我不知道她是否像双儿那样暴脾气。我捅人的第一把刀就是从双儿腰里拔出来的。那丫头火爆的很。
  
  现在新闻里总报道的“严厉打击铁路上猖獗的盗窃团伙”在我小的时候道上我们叫作“蹬大轮”的。双儿是我们这条铁道线上的名角。一是因为漂亮招风;二是眼明手快,我亲眼见双儿把剔须刀片掰成两截:一截夹在食指中指之间,一截压在舌头下面,吃饭说话两不耽误。现在想想那会儿该跟她接吻一下试试接吻是不是也不碍事,当时没敢,我怕割了我的舌头。
  
  跟那憨妞做爱的时候我想起了双儿。可我没有跟双儿做过爱。那会儿还小不太懂得这些,偶尔激动抱着她接吻摸摸她也不拒绝。再想深入她一定说那句:“你还小,干这个不好。过两年我一定给你”一类的话推开我。我这人脸皮儿薄,觉得不好意思了也就算了。不过尝试过无数次失败以后这件事倒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玩笑方式,每次我掀开她裙子时候不待她说话我自己就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你还小,干这个不好,过两年我一定给你”。而后哈哈大笑推开她。每到这时她就扑过来恶狠狠的掐我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现在想起来还隐隐感觉胳膊上的肉发紧。
  
  没跟双儿做过爱我一点儿也不遗憾。毕竟在那个年代双儿所给予我的远比做爱重要得多。
  
  例如捅人。
  
  那时候一个县城里唯一的娱乐场所就是电影院。就像改革开放以后先后出现的舞厅夜总会一样深受社会人士的青睐。我说的社会人士就是当地的地痞流氓小混子。差不多一半以上的打架斗殴事件当年都集中在这里发生。认识双儿之前我都是在学校包场的时候才去看电影,学校包场也有打架的,我也老往战场上凑乎,只不过我因为人长得小所以顶到天也就学生打架我帮着拎个书包罢了,比较安全。
  
  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次斗殴事件的主要当事人。因为从来没有社会人士愿意欺负一个初中三年的小孩儿。当年的道上人物还是比较讲究辈分的。
  
  捅人那天电影院里上映的是陈佩斯主演的《少爷的磨难》。片子挺逗。双儿刚刚从468车上下来。现在想想那天她好像穿了一件白底儿红蓝花的蝙蝠衫一类的上衣,大大的那种。穿了一条牛仔裤。她跟我差不多一般高,也偏瘦。牛仔裤穿她身上显得极为合体。当年在一个北方县城里面穿成这样的女孩没几个。足以满足我那小小的虚荣心了。
  
  我是逃学出来的。她一下车就跑到学校找我。当时正是下午第一节课时间。隔壁正在上体育课的张四跑过来趴窗户边上小声叫我的名字,我晕晕的回头,她比划比划自己又指了一下我,我懂了。这是我跟双儿的暗号。每次她来学校找我都会找一个女学生来通知我。那帮女孩子特崇拜她,每次课间操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有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的。也许都误认为我有一个姐姐长得有漂亮还比较能混吧。双儿比我大四岁,怎么看都比我成熟得多。二十岁的女孩子偏打扮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后来知道这是女人的通病,年轻的时候努力使自己显得成熟些,真要人老珠黄又拼了命扮嫩。我在酒吧经常遇见一些出来泡仔的富婆款姐儿,不看长相偶尔听到她们说话那分嗲劲儿够好人恶心半个月的。张四后来也凭着姿色在城里风声水气了几年,后来远嫁东北的一个石油城市给一个捣油的老板做了二奶就再也没了音讯。不过当年她看双儿的眼神儿我能看得出来那里面包含了两种意思:羡慕和嫉妒。
  
  张四通知我的时候我指了指讲台。意思告诉她这会儿不太方便没机会。她会意的点点头闪了。直到十几分钟后我才捞到生理老师给前排同学低头解惑的机会成功从窗户上飞出去。当然也是跋山涉水才溜到靠窗的座位的。在我双脚着地的同时我听见屋子里生物老师一声大喝:“谁”?!这时候我已经混到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堆儿里飞速向围墙奔去。
  
  爬上墙头就看见双儿站在围墙外无聊的虐待一棵刚刚栽下不久的嫩柳树。两脚轮换着踢这那棵无辜的小树。这丫头有虐待狂的症状,平时对我就暗藏法西斯摧残犹太人的手段。我这双胳膊被它掐的青紫红绿色彩斑斓,每次回家都得骗我妈说是不小心磕着撞着了。我妈还以为我缺钙呐,要不然怎么好好的老是站不稳?为这我着实狠吃了一年多的钙片,好在我喜欢吃钙片,比现在的奶片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