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令人心烦的手机铃声中,赵钱终于醒了。

  他拿过手机,想要设置10分钟后再响,却发现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原本六点半就应该起床的,看来,手机至少已经响了三次了。

  想到迟到要被扣100元起,赵钱那浓烈得如有实质的睡意暂时消散了,他立马起身,穿上西服,拿上电脑包,头发也不梳了,胡子也不刮了,牙也不刷了,脸也不洗了,就这样出了门。

  到了地下停车场,上了他那辆不知道被换了几手才到了他手里的捷达,却点不着火。

  卧槽,电瓶没电了。昨晚回家,忘了关闭车灯了。

  没办法,只好打车了,他出了地下室,连忙用手机约了个快车。那讨厌的定位又一次将上车地点定在了离他至少还有五百米的南门。

  赵钱背着电脑包,一路狂奔,终于在快车司机不耐烦要走之前上了车。

  从家到公司这一路上,除了绕城高速,其余没有哪一条路没有在修的,又是上下班高峰期,无数的汽车堵在路上,像蜗牛般爬行。

  短短二十一公里,竟花了65分钟,迟到了31分钟。

  按照公司规定,迟到30分钟内扣100元,超过30分钟不到一个小时扣200元。

  赵钱想,他妈的多一分钟就100块,老子要1分钟挣100,早就不用租房子住了,孙莉也就不会跟老子离婚了。

  他越想越觉得倒霉,愣愣地坐在办公位上,像一条狼狈的野狗。

  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刚喝下,便觉得肚子一阵阵绞痛,看来昨晚和孟笑杰那一通借酒消愁,吃坏肚子了。

  正要去卫生间,主管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高喊:“市场部的到会议室开会,赶快!”

  赵钱只好忍着腹痛,拿着笔记本到会议室。主管先是对上个月的市场部业绩做了批评式的总结,随后在投影上讲解这个月的市场推广策略以及广告投放等。

  “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主管问道。

  没有人回答,赵钱合上笔记本,准备散会。

  就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老板挺着个肚子,走了进来。

  老板姓申名凡,是一个两百斤重的胖子。

  主管连忙拉开会议室C位的椅子让老板坐下,老板坐下后,金丝眼镜里那双眼镜蛇般的眼睛巡视了大家一番,然后让主管去给他倒杯咖啡来。

  “杯子在我桌子上,多放点糖。”

  “麻痹你都肥成老母猪了,还多放点糖?怎么不得糖尿病!”赵钱腹诽着,越发感到肚子疼痛难忍。

  主管端来咖啡后,申凡开始讲话,都是些老掉牙的毒鸡汤,无外乎称赞了某位自动要求降薪的老员工,说她深明大义、大局为重、值得托付重任,又将那位经常到了晚上十点半还在办公室给老板发视频电话汇报工作的行政总监使劲夸奖了一番……

  腹痛稍微缓解了一些,眼皮却越来越沉,无穷的睡意像汹涌的波涛般一阵阵袭来。赵钱想起昨天从民政局出来后,便打电话给死党孟笑杰去烧烤店买醉,结果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痛苦,大半夜的拉着孟笑杰开车去爬山,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堆前哭得梨花带雨,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凌晨四点才回到家。

  他想起前几天,公司停电,他提前回家时,看到孙莉那白花花的身体被那黑黝黝的小区保安压在身下的一幕,那一幕没有让他特别愤怒,却让他悲痛得肝肠寸断。

  他和孙莉租住的是一个安置小区,那名为刘清福的黑保安原本是当地土著,大字不识的无业游民,却因为土地被征收,一下子分得11套房——其中任何一套,至少值一辆赵钱永远也买不起的宝马740LI。

  刘清福早就开始勾搭孙莉了,有些时候甚至是当着赵钱的面,赵钱忍着不发作,是以为孙莉不会看得上那突然富了的土包子,而且,刘清福还给了他家在停车位摇号等事情上一些便利。

  没想到,孙莉还是为刘清福张开了双腿。当赵钱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心想着如果孙莉求他并保证不再跟刘清福来往,就和她继续处下去,没想到孙莉竟干脆地答应了,然后把衣裳往行李箱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本一直被孙莉珍藏着的985211的毕业证书,也被她从行李箱里随手扔在沙发上,还淡淡地说了句:

  “名校毕业,有个鸟用。”

  名校毕业,那时赵钱最后的骄傲,就这么破碎了。

  昏昏沉沉间,肥胖的老板讲完了话,离开了。

  昏昏沉沉的,赵钱往卫生间走去,好像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不记得了。

  他解开裤子,蹲了下去,一泻千里。他心想着,如果所有的倒霉、所有的不幸都能像这恶心的粪物般一股脑地排出去,该有多好。

  他仿佛听到高跟鞋“蹬蹬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听到几个女人在交谈着,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很熟悉——那不就是那个从公司创立之初就跟着老板、被老板称赞自愿降薪的公关部经理廖雨婷吗?

  她推开赵钱旁边的厕位的门。赵杰听到嘻嘻索索的声音,听到“嘘”的声音,听到廖玉婷还在不停地跟同事吐槽着公司的绩效考核制度。

  赵钱清醒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昏昏沉沉间,进了女厕所!

  怎么办?

  要是被人发现自己竟然跑到女厕所里排便,一定会被人误以为变态色狼的,那些大惊小怪的女人们或许会尖叫、会报警,然后,他会被公司开除,被警方拘留……

  他想要找一个应对的办法,但脑子却像煮糊了的浆糊般一筹莫展。

  旁边的廖雨婷好似弄完了,冲厕的水哗哗地响起。

  赵钱听到旁边厕门吱溜溜地打开有“砰”地关上的声音,过了会儿,他想,廖雨婷应该已经走了。

  女厕里没有了其它的声音,是没人了吗?

  赵钱连忙收拾好站了起来,他贴着厕门听了一阵,正要出去,便听到厕门外刷刷刷的声音。

  “操!竟然这个时间来打扫……”赵钱有些崩溃。

  他等着清洁员赶紧离开,可他等到的却是厕门被“嘣嘣嘣”地用力敲打的声音:“有没有人?”

  “你还要多久?”

  “嘣嘣嘣……”

  “你在搞啥子喔?”

  “吱个声嘛!”

  赵杰紧张地屏住呼吸,不敢弄出半点声响,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麻了。

  “张姐,咋了?”一个颇有些威严的女声走进女厕。

  “哎呀,我其它的都打扫了,就这里面还没扫,扫完我就下班了!”清洁员抱怨着。

  “那你稍微等哈嘛,催啥子不能催人上厕所嘛!”威严的女声说。

  “哎呀,王主任,你是不晓得,我都等了好半天了,我门都敲了好几遍,里面啥子回应都没得,是不是出啥子事了?”清洁员故意将事情描述得非常严重。

  “有点不正常,你这儿守着,我喊人过来把门打开。”被清洁员称作王主任的女人似乎有些紧张,随后开启了对讲机喊人。

  豆大的汗珠从赵钱的额头滴到地上,他早已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