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国石油工作的经历


　　一

　　我于九十年代在县级石油公司参加工作，当时石油公司还隶属于地方商业系统。96 98年的石油行业的总舵主是康师傅，虽说之后他高升到庙堂，但截止他去秦城之前对中石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怎么个大法，后面再说。
　　98年7月石油体制改革，大体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北各级油田、炼厂、省市县石油公司上划为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国石油或中石油、中油，属于中央企业垂直管理。长江以南属于中国石化，两家俗称两桶油，两家在对方的地盘也都有加油站网点建设、市场渗透。上划后，中石油成为我国最大的国企，有国企航母之称。2001年企业又进行了改制重组，海外上市。这两次重大改制的意义何在？官方的说法是为了上下游、内外贸、产供销一体化，增强企业国际竞争力等等。
　　2001年之前，企业职工的收入水平、劳动强度和工作时间，和地方国企差不多。比如就收入而言，当时我县烟厂收入高，我们经常说能达到烟厂的收入水平就好了。但是和烟厂的收入差距不算大，相对而言我们又比原商业系统其他单位要强一些。就劳动强度和工作时间而言，我所在的县公司的加油站，当时班次一般是这样安排的：早8点到16点是早班，16 22点是中班。22点 次日8点是夜班。轮流三班倒。下了夜班的职工可以连休两天，第三天开始上早班。基本符合劳动法八小时工作制，职工身体也能承受的住。
　　2000年、2001年，中石油搞了两次有偿解除劳动关系，俗称买断工龄。此项工作在当时是企业的一项重头任务。少部分科级干部们——也就是县公司经理、汉中分公司部门主任首先带头写买断工龄申请，或者向职工明确表明自己买断工龄的意愿。部分县公司经理向职工宣传：汉中分公司要分流汉中的职工到县上，甚至已经指定了哪几座加油站是汉中分公司的人来上班，你们再不买断，连岗位都没有。过了规定的买断期限之后，连买断的钱也拿不到。营造了一种再不走就人财两空的紧张舆论氛围。
　　职工们一看形势，领导们都准备买断了，自己岗位也快没了，我们还混个啥。所以那两年市县两级公司，平均每个单位都有几十人买断的。少则十几人。当然，等职工们办完买断手续后，领导们就把自己的申请抽回来了。这里面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个别领导起初真心想买断，但后来认清了形势或被人点醒。另一种就是别有用心的误导员工，以达到完成买断工龄工作任务的目的。


　　二

　　当时我在县公司机关工作，我和办公室主任两人具体经办买断工龄工作。一开始，我们看了文件、听了宣传，也感到减员增效似乎对企业意义重大，对此项工作积极推进和办理。办公室主任的父亲是其他单位的老领导，他告诫我们：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这样搞买断有问题。买断的人将来搞不好生活都成问题。提醒我们不可过于积极。我们方才醒悟，此后主任和我对此项工作就采取这样的态度：职工主动要求买断，我们办理。不买断，我们也不宣传。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事后系统内严峻的稳定形势，印证了老领导的话。
　　按照政策明确规定，买断之后，职工就彻底脱离了单位，将来和单位没有任何关系，说白了就是单位将来对你啥也不管了。2000年左右的社会保障体系，远没有完善到现在的程度，当时还无法接续社保、医保。少数工龄三十年以上的职工买断，最多也就十万元出头。由于买断过程中一些虚假宣传、误导和不公平的做法、市县两级买断标准不同（后来迫于压力补平了）、买断工龄的钱花完了生活无着等因素，引起买断职工强烈不满，所以开始频繁大规模上访。多次封堵石马坡油库和汉中分公司机关，买断职工指着分公司领导鼻子骂。其他地方的油田、炼厂比我们销售系统闹的厉害的多了，这两次买断，搞出了大动静和一些大事件。那几年系统内稳定形势非常严峻，在全国的影响都是很大的。当年网上有很多新闻，也早已被和谐。这些事件当时对系统内带来了极大的稳定压力，后来省公司一级专门成立了维稳办公室，地市公司一级设有维稳专干，从另一方面方面反映了稳定工作的严峻性。维稳部门那几年的重点工作和主要业务就是解决买断人员的问题、办理买断工龄人员相关事务。这两次买断工作也影响了中石油今后一些政策的走向。
　　由于严峻的稳定形势，所以大约在2006年左右，中石油出台了一个政策。具体描述起来比较复杂，简单的说，就是通过劳务派遣等方式，把所有买断人员的社保医保由企业全额缴纳，实际不用上班工作、实际上个人也不用为社保交一分钱。过年过节还给发点福利。等到退休的时候，享受和单位退休职工基本相同的社保待遇。此举一出，等于把当年买断的政策彻底打脸。之前文件白纸黑字说的什么都不管，现在是什么都管，直到退休后。企业减员增效的目标根本没有实现，除了之前已经支付的全系统巨额的买断费用外，每年为买断人员交社保又成为了整个系统一笔巨大的成本。这个政策实行后，逐渐的，很大一批一线在岗人员，包括我在内，都后悔当年没有买断。因为买断人员现在的社保医保等都由单位全额缴纳，自己一分钱不用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那么我们自己出去搞点啥，不比单位的死工资强？无论成败，社保医保都是有保障的，多好的事。可惜中石油2001年之后学奸了，再也不敢搞买断工龄了。当年如此大的政策失误，不知道是否有人受到问责处理。不知道后来锒铛入狱的中石油45虎当中，有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