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是一个时局混乱的年代,各地被大大小小的军阀占据。

  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月,只要你手上有粮有枪,能让手底下的人吃饱饭,就可以拉起队伍割据一方。

  正因如此,也许前一秒你还是一方诸侯,后一秒就有可能会被比你武装力量更强大的军阀蚕食。

  月冷星稀,一支百来号人的队伍,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稀稀拉拉地走在一条林间小路上。

  他们的目的地是队伍里大多数人的老家–四方镇,在这支携老带幼的队伍里,有一个个子高大的壮年汉子。

  此时的汉子看起来虽然落魄,但多年上位者的那种气场,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就是这一行人的头,曾经上元城叱咤风云的人物–高天赐高大帅。

  跟以往不同,这一次他败了,败得很彻底,从那个曾经令他风光无限的地方被赶了出来。

  现如今,除了三名亲兵背上的三箱“小黄鱼”以外,他一无所有,就连腰间配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

  半生戎马,他累了,时间磨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那颗曾经梦想问鼎天下的心,也被这一次彻底的击碎了,现在的他只想快快的往四方镇赶,遣散残兵带着家小,回到家乡,寥此一生也不错。

  “杨副官。”高天赐朝着队伍里面喊了一嗓子,一青年军官从人群里面跑了出来,用手正了正满是污垢的军帽:“高帅,您叫我。”

  高天赐停下脚步,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鼻烟壶,打开闻了闻,定了定神说道:“你叫几个人,把弟兄们手里的枪弹都归置一下。”

  杨副官不解的问道:“高帅,您这是?”

  高天赐摆了摆手,看了看四周,指着路左边的一块空旷地说道:“照我说的做吧,时候不早了,就在这休息。让弟兄们起火烧饭,一会我有事情要宣布。”

  杨副官应了一声是,喊停了队伍,把大家领到高帅指定的地方歇息,又随手点了几名士兵开始统计枪支弹药的情况。

  不久后,在这片林子里,除了烧得正旺的篝火发出的噼啪声响外,百来号人或坐或站,端着碗里不多的白米汤围在高天赐的周围。

  高天赐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枯树枝,折成两截丢进了篝火里,站起来拍了拍手,向着四周扫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道:“列位当中,有不少是十几年前跟着高某人从四方一起出来的弟兄,凭着手里面不多的家伙事,一路打进了上元城。我们辉煌过,可以说,如果没有各位弟兄的帮护,高某人决计活不到今天。”

  说到这,高天赐冲着背着箱子的三名亲兵点了点头。三名亲兵来到高天赐跟前把装有“小黄鱼”的箱子放在了地上。

  高天赐连连抬脚,箱中的金条洒满一地:“这些年大家伙跟着高某人刀头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起干。能活到现在的爷们,谁不是个人物?这一仗下来家底全没了,高某人也想明白了,人该顺应天命,能活下来就好好活着吧,娶个媳妇好好侍候家中老娘过几天安生日子。高某人曾经对各位说过,同生死,共富贵!这里的金条,不论官阶大小,一律平分。”

  说完,他又指了指堆在一起的枪:“要是还有想继续拼个功名的弟兄,南边的罗老歪是我烧过黄纸的兄弟,分了钱,到了那提高某人的名字,决计不会亏着咱的。”

  高天赐红着眼,抬起了左手,身后的杨副官捧着装有白米汤的碗走到了高帅跟前。

  高天赐接过碗黯然的笑了笑,对着在场的众人道:“今日无酒,高某人以此代酒,敬在场所有的兄弟,也同敬先你我一步的弟兄们。为了他们,各位务必好好活着。”

  这一席话听得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是啊,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在那个年代又有几个军阀头头能做到高帅这般呢?

  一同喝完碗中的白米汤,大家都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没有一个人开口。

  好好活着,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好了,杨副官,把钱物给大家伙分了,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各自散了吧。”高天赐说罢,走到了自己家眷跟前坐了下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高天赐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虽然连日赶路人特别困乏。

  但也不至于如此,渐渐地周遭的事物开始慢慢地模糊起来,高天赐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动作快点,直接往脖子上招呼,挨个捅,不要漏了,你TM哭够了没有,赶紧起来帮忙!"

  “下药的时候,你们答应过,只图财不害命,高帅待我们不薄,你们不能这样!”

  “废什么话,这里面一多半都是四方镇的,不把草除干净了你能安心花这钱吗?别啰嗦,赶紧起来!”

  “。。。。。。”

  “你起不起?我特么一枪崩了你!”

  “哎!杨副官!杨副官!有话好好说,这离镇子已经不远了,您这一开枪恐怕会横生事端,咱赶紧把这活干完,分了小黄鱼谁也不耽误谁发财不是?您消消气,消消气。”

  “我说韩义,赶紧把你这窝囊哥哥拉一边去,保不齐我真得一枪崩了他!”

  “是是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天赐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他的眼皮很沉,很想睁开,但是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济于事。

  手能触及到的地方都是黏黏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昏死过去。难道白米汤里?

  高天赐心下一惊,使劲挣了挣,发现自己双手被绳子反绑的死死的。

  这时好像有一个人向自己走了过来:“呦,高帅,您醒了?”

  此时高天赐睁开了眼睛,眼前正是一脸笑意的杨副官。

  “杨雄,你干什么?”

  “高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您可真大方,这三箱子小黄鱼就这样跟这帮子大头兵平分了?兄弟我不服啊。”

  “哼,我看不管平不平分,这笔钱财,你早就打算独吞了吧?”

  “不不不,您错了,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弟兄,没他们这事成不了。”说完,杨副官挪了挪身子。

  顺着杨副官身后望去,高天赐看见,渐渐变暗的篝火旁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已经凉透的弟兄,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几个清晰的血窟窿,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暗红的血,一直流到了自己的脚下。

  而自己母亲、儿子、和已有身孕的妻子都在其中!!!

  在尸堆旁,两站一坐,还有三个活着的男人,高天赐认得他们,正是伙房的李存善和韩忠、韩义两兄弟。

  “杨雄,你这个畜生!”

  杨副官把手枪别在腰间,蹲下来盯着高天赐血红的双眼:“高帅,当年我杨雄逃荒到了上元城,是您给了我一口白米汤让我活了下来。我是个孤儿,我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也就是打那天起我就跟我自己说过,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饿着,我要活得比谁都好,您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是报不了了,等有一天我杨雄到了下面,再谢谢您的再造之恩。”

  说到这,杨雄抹了一把脸上不自觉流下的泪站了起来,下一秒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在这世道,您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什么狗屁同生死共富贵?全是屁话,百年之后谁还记得你是谁?你干过什么又有谁能知道?有钱有权,活在当下,这才是立世之本,我杨雄说的!!!既然你那么想你死去的那些弟兄,那好,念在宾主一场,我杨雄送你一程!"

  说话间,杨副官抽出腰间的军刺,直接对准高天赐的脖子扎去!“不要!!!”

  这一刺,直穿皮肉,但扎中的不是高天赐,而是之前坐在地上的男人韩忠。

  军刺贯穿了韩忠的胳膊,而此时的高天赐被韩忠撞到了一边。

  高天赐顺势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

  杨副官拔出插在韩忠胳膊上的军刺向高天赐奔了过去,韩忠挣扎着挡在高天赐的面前对着杨副官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杨副官,求求你放过高帅吧,你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求求你求求你!”

  还没等杨副官说话,高天赐一脚踢开韩忠,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天道好轮回,你们这帮畜生,想杀我,你们不配!”

  话音刚落,高天赐转过身猛地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血流如注,顿时没了声息。

  杨副官把军刺递给了身后的韩义:“你去补一刀,别出纰漏。”

  韩义没有接刀,而是跑到高天赐尸体跟前从高天赐衣兜里面摸出那只鼻烟壶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然后转过身唯唯诺诺的,猫腰上前几步恭敬的对着杨副官说道:“您看,这反正都得埋,还有几个时辰天就快亮了,咱还是抓紧时间挖个坑把他们给处理了吧?”

  杨副官把军刺别回了腰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篝火燃尽,天也快亮了,韩忠跟死人一样,坐在之前的地方一动不动。

  几人挖好坑处理完尸体后,杨副官站在填平的尸坑上跳了跳。

  看着林中远处,把手放在了腰间的配枪位置说道:“分了钱你们准备去哪啊?”

  见没人应声,杨副官转过身,这时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韩义和李存善手上一人多了一条长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一秒不到,韩义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的看着杨副官说道:“杨副官,咱平时就那点嗜好,听说四方镇楼子里的娘们不错,分了钱自然得去快活一把。”

  “嗯,韩老兄说得是,以后叫我杨雄吧,刚刚一时失手,不小心伤了你兄弟,还望老兄多担待。”说完,杨雄笑了笑没有动。

  “嘿嘿,杨老弟这是哪里话呀,我们三人承蒙老弟你关照,得了这天大的财富,谢谢您还来不及呢。之前咱说过,事成之后三箱小黄鱼您得两箱,我们仨分一箱,您那么照顾咱,咱老韩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杨老弟呢!”

  “韩老哥说笑了,忠哥因为小弟失手受了伤,这笔钱不能按之前那么分,小弟只拿一箱,剩下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嘭”的一声枪响,杨雄应声倒地!!!

  “剩下的?剩下的我全要了!”韩义把枪往地上一扔,慢悠悠的拔出腰间的军刺,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奄奄一息的杨雄啐了一口:“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狠呢?刚给你干完活就想卸磨杀驴呀?你怎么就那么狠呢?啊?啊?”

  韩义每问一句,就在杨雄的身上扎上一刀,话还没说完杨雄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韩义缓缓站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李存善看见,此时他的身上脸上全是血。

  韩义低头看了看自己,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样子显得更加狰狞,走了几步从散落的金条里捡了一根递到李存善面前,笑着说道:“老李啊,你看这事整得,都脏了。你受累,先上镇里面弄几套干净衣服来,再买点酒肉,我都饿了。”

  李存善愣愣地看着韩义,双腿都在打着颤,他不自觉的丢掉手中的枪,接过金条。

  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韩义,老半天才开口:“韩哥,你不会把我也杀了吧?”

  韩义笑了笑,从身上摸出那只鼻烟壶打开闻了一下对着李存善说道:“老李多虑了,你跟这个杂碎不一样,在伙房你可没少照顾我们兄弟俩,抓紧动身,这杂碎我来处理,完事后,一箱小黄鱼,你的。”

  李存善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谢谢韩哥,谢谢韩哥,我这就去。”说完,李存善向着四方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