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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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继续前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这广西的风景,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对外面精彩的世界有一种天然的向往,虽然昨晚一夜未眼,但仍无一点倦意,对茫茫前程的担忧时不时总是涌现出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远方的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卷积云在天上,如久远年代的黑幕,仿佛被无形的手捂得严严实实,太阳被云层包裹着,藏在不知名的角落,如依山之尽。这片厚重的乌云,是否是当年唐代边塞诗人“岑参送武判官归京”的那片愁云经过数千年的旅行一路飘来南方,隐约中还带着了一片惨淡的样子。远方的天空下是若隐若现的山峦,时而被云层覆盖,时而露出峥嵘,近处金黄色的稻田里有在忙碌的农民,一如我在老家的劳作,稻田零星地分布在山水之间,面积不大,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从快速运行的火车上还能看见稻田里星星点点的石头。在我们老家江汉平原,我的童年时代,石头都是难得一见稀罕的物品,小时候与小伙伴玩“抓子”的游戏,寻找适合游戏的“石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走好远到二条渠道相交水泥桥下,才有零散的“小石仔”可供选择。随着年龄的增长,童年的快乐渐渐被成长的烦恼取代,对命运对前途充满担忧,现在乘火车远离家乡到异乡,往大处说是保卫祖国,其实只有我知道是逃避,从苦闷的家里逃出来,期意有收获一片阳光的生活。点点秋雨从车窗外飘进来,在车窗玻璃上形成细小的水珠,一丝水线上下起伏蜿蜒在车窗玻璃上,浸润在秋风中,像无根的浮萍。我将手伸出窗外,感觉这秋雨的丝丝凉意,从童年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少了一份惆怅,多了一份淡定。
下雨了,新战士又开始莫名的兴奋起来,大声的叫喊着,窗外的雨线清晰可见,滴滴嗒嗒地打在车窗的玻璃上,空气中也弥漫着雨的气息,有丝丝的甜意,秋风裹挟着秋雨,凉爽爽的。女战士这边传来轻轻的笑谈声,如远去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和着秋雨敲窗的旋律,如梵阿铃上奏的名曲,引得众多新战士莫名的张望。秋风吹散了女战士的秀发,蓬松松的,更添一段妩媚。有战友站起来活动筋骨,眼睛却不由自主向女战士这边瞟去,偶尔相遇的二只目光交织在一起,女战士就会羞涩地低下头,或整理被秋风吹乱的秀发,拢一扰稀疏的刘海,或纤手破新橙,剥开橘子,相互礼让着,给其他的女战士,以掩饰青春的羞涩。列车的广播开始播放流行歌曲,偶尔也恭祝我们这批新战士成为新时代最可爱的人,鼓励我们这批奔赴祖国边疆的新战士在军营建功立业,书写人生辉煌。也有女战士写诗交给列车广播室,叙说自己从军的旅途和思念父母的乡愁。新战士大多对列车广播毫无兴趣,感觉这广西秋雨与家乡江汉平原的秋雨一样的淅淅沥沥的,吹在脸上如杨柳拂面,更添一份惬意,有胆大的新战士将头伸出窗外,任秋雨淋在脸上,在女战士面前掰一掰浸润着秋雨的头发,趾高气扬的样子。
连绵的秋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远方的山色在秋雨的映衬下如一片绿草苍苍溥雾茫茫的画面,温馨而湿润,铁路二旁的电线杆呼吸着秋雨露着晶滢的水珠,湿淋淋的,如水洗一般,显得干净许多。下午17:00许,火车行至黎塘站,黎塘是湘桂铁路与黎湛铁路的交点,广西宾阳县下辖的一个乡镇,铁路交通要冲。火车在黎塘临时停靠,掉头走黎湛线。开动时,火车掉换车头,往回走,前队变后队,返回武昌方向。这时,新战士都大叫起来,火车往回开,我们不走了,大家一起回武昌。所有的新战士都大叫起来,一种莫名的兴奋,女战士也露出惶恐的神情,一脸茫然的样子。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怀疑是不是火车调度搞错了,又有了闲扯的话题。我在学校办理团员证时,有位民办老师借调公社育种队,曾经在海南搞过育种,偶尔说过火车在广西调头的事,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地方。新战士对地理知识较为贫乏,对湘桂铁路和黎湛铁路不是很清晰,但从车厢外的车牌上知道我们这趟车的目的地是湛江。经过二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旅行,新战士之间熟悉了许多,大家闲聊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以前只知道县城有商品粮户口,闲聊得知,好多新战士虽是从各个公社乡镇入伍,但也是商品粮户口,我当时纳闷公社怎么还有商品粮户口。 “奔户口”是我们这代人最朴素的梦想,我们读书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一份户口。为户口而读书,目的简单而明确。我们终其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有些人从一出生就开始拥有,人生的不平等随处可见,就像天边的云彩一样,有些云彩下雨,有些云彩飘乎,命运各不相同。外面的秋雨淅淅地落着,秋风也有丝丝的寒意,这都阻挡不了新战士的热情。好多新战士站起来,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有时列车莫名的临时停靠,为其他快车让道,停靠的地方有维修路基的民工,这些民工中也有年轻女孩子,这时新战士就会对着女孩子大喊大叫,列车内充满快乐的空气。接兵干部上来制止,训斥教育新战士注意军人形象,牢记军人纪律,制止新战士起哄,不要还没到部队就挨纪律处分。新战士都是18-19岁,青春萌动,正是性激素分泌旺盛的年龄,起哄也并无他意,纯粹是荷尔朦分泌过多的本能反映,就像巴浦洛夫的条件反射一样。当然,面对车厢后面的女战士,新兵大多表现出很绅士的样子,并没有对着女战士大喊大叫,最多也就是有意无意的瞟一下,以缓解青春的渴望。
火车过黎塘后改向东行,这时天色渐渐暗淡,秋雨也变得稀疏起来,慢慢消失在前方不知名的地方,远方的云彩渐渐清晰起来,没有黑云压城的感觉,整个天空很空旷,白云一片一片,上面是湛蓝湛蓝的天空,视野也开阔了许多,有一种 “极目楚天舒”的感觉。18:00许,接兵干部又开始分发桔子,有些新战士则拿出自带的饼干分发给大家,当时方便面还是奢侈品,没有普及,我们在火车上还未分发桶装的方便面,新战士大多吃自带的饼干,伴以桔子罐头。临行前,父母都为新战士准备了在路上充足的食物,不至于挨饿。上火车前父亲临时为我购买的二瓶桔子罐头早已被消灭,我时不是吃着其他战士的饼干,喝着水,并不感到饥饿。闲得无聊时,我从背包里拿出高中的语文课本,重温一下几个月前的读书时光,有时翻翻英语课本,背背单词。高三学期,学校发了英语课本第三册,因为不考,学校也没有上,课本还如新的一样。有新战士看着我带的背包里网蔸里的全是书,莫名其妙,一脸的不屑,也有好奇新战士问我为什么带这么多书,我说是考军校,新战士也是一脸的茫然和好奇,奇怪我这个萎琐卑微的人,怎么会有考军校的想法,无异于登天。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远方农舍的点点星火如豆如针,忽明忽暗,经过长时间的旅行,新战士都有一份疲倦的感觉,初上火车的激情逐渐淡去,车厢内安静了许多,女战士这边的笑声也少了些许,无聊地或坐或卧,有女战士拿出随携带的书籍翻阅着,目光却在满车厢溜达,似读非读。只有火车停靠在城市的车站,新战士才开始忙碌起来,透过浑黄的灯光,看着月台上行色匆匆的旅客,对衣着华丽的风情少女,评头品足一翻,以打发这无聊的旅行时间。火车开行,风情少女与城市的灯光,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秋风过去,一切又归寂于平静之中。
从武昌乘火车算起,经过20多个小时的旅行,我仍无丝毫的睡意,离家越来越远,当初的种种不快似被秋风散去,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新战士也一起闲聊起来,在公社边上金星大队的冯卫国经常到我这儿聊聊天,也谈起自己的不快。当初卧龙乡入伍体检时,来自北京的国旗护卫队到乡里来挑选新兵,冯卫国因为个子高大帅气,被选中。政审时,时任卧龙派出所的陈国所长,因对冯家有疥蒂,以冯卫国的亲属曾参与赌博为由而将冯刷下,于是冯成为与我们一起奔向南方的海军战士。不然,冯这时可能会到北京天安门集训,成为全国人民仰慕的国旗卫士。看来,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不平坦,风平浪静背后隐藏着汹涌的暗流,我的落弟与冯无辜被刷,或许只是这汹涌暗流的一朵浪花。
晚上21:30时许,我们终于到达湛江车站,这时列车开始广播,我们经过30个小时的旅行,历经湖北、湖南、广西,广东四省,全程1500公里武昌到湛江旅行结束了。新战士打起背包下车,我与冯卫国站在一起,冯卫国下车走到站台,感觉站台一晃一晃的,人都站不稳,有些晕车。经过短暂调整,新战士集合走出火车站大门,被几辆军用大卡车拉走。
湛江是南方沿海城市,湿润的海风荡漾在这座滨海城市,一片温馨的样子。军用卡车穿行在湛江市的大街上,街道很宽阔,城市很繁华,路二边高高的椰子树,一派南国风光。这时,有骑自行车的湛江小青年向我们挥挥手,对我们调侃着“西沙是你们的”,当然西沙意味着艰苦与辛苦,不过,我想再怎么艰苦,再怎么辛苦,应该比不过老家的“双抢”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们被拉到了一个兵站。兵站空荡荡的,像一个仓库,一个很大的房间摆满了很多上下二层的高低床,高低床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外面有一排自来水管提供洗漱。我们新兵二人一组自行找床铺,接兵干部给新战士分发一包袋装的方便面,集合大家交待了一些不准外出的事项,并指定了班长,与我一起来的我们卧龙公社的汪被指定为班长,第二天将带领我们走向新的目的地。新战士简单洗了洗旅途的劳累,用配发的军用口缸吃着方便面,枕着淡淡浑黄的灯光进入梦乡。
文章作者 中国贪官数据库
上次更新 2019-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