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谈笑破魔仙人语

  五月艳阳高照,暖人心脾,可站在耸立如削的华山之巅,顶着呼啸四方的山风,常人却也吃不消。

  然而此时在东峰的仙人掌上,却有两个怪人。这两人身在危崖却浑不在意,面前一方棋局,黑白对弈正酣。

  那执黑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一袭月白道袍随风而舞,与纷飞的须发相映成趣,纵然眼前局势紧张,他却始终面含微笑,洒脱之意油然而出,端的是一派道骨仙风。

  反观坐在对面的,乃是个玄袍怪客,那人右手拾中二指捻着一枚白子,却是久久不落,而左边的袖管儿却空荡荡的,竟是个独臂人!

  玄袍怪客眉头微皱,紧盯着棋盘,心里暗暗琢磨:“早就听说阁皂灵宝道出了个空灵期的大道真仙,往日我还以为是那些沽名钓誉的牛鼻子们自吹自擂,今日与这老家伙斗了两场方知,老匹夫竞真修到了空灵境界,可不好对付。”

  想着玄袍怪客便丢下棋子,冲着老者嘿然一笑:“葛元,老子素来听说你家祖师葛洪前辈那是丹鼎道的一代宗师,内家真元修炼得登峰造极、鬼神莫测,想来你这姓葛的传人自也该早把真元修炼得炉火纯青了。嘿嘿,今日你我已比过了两场,不过是些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术法儿罢了,终究不是修炼的根本,想咱修真之人若不较量较量功力火候那可到底难以服人!”

  “哦?”老者闻言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料到玄袍怪客会这么说:“不知顾先生要与贫道如何较量功力火候?”

  原来天下道教修真分丹鼎、符箓两派,各有所重。这灵宝派一直重符轻丹,除一代丹符兼修的大师葛洪外,余者皆注重符箓修行,内外金丹的功夫却不擅长,如此对于真元的掌控自然便远逊于丹鼎诸派了。

  而偏偏这位葛洪又是一代丹鼎大宗师,即便说丹鼎修炼之风由他而盛也不为过,只是后辈们只重符箓,早把祖师爷的本事丢了个七七八八。

  顾云往闻言不答,却又捻起一枚棋子,迅疾出手,“嘚”的一声便把那棋子定在了棋盘中央。

  按说两人此时开局不过百步,黑白双方斗得虽紧,却只在争边角之地,玄袍怪客此时突然落子天元,那是大谬棋理。

  然而老者岂是寻常棋手,凭他空灵期的修为,在当今天下那也算有数的高手了。老者一见那棋子便瞧出了内里的玄机,心下便是一懔。

  只见那枚白子荧光粲然,棋子虽然扁平,但卓立于棋盘之上,却隐现巍峨气势,最奇处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此子竟无影子,显是内附真元!

  老者葛元暗暗冷笑道:“素闻‘只手遮天’顾云往手上功夫十分了得,今日一见,阁下虽然独臂,但却胜过贫道两只手许多,当真名不虚传!”

  他这话自是挖苦顾云往欺他不专于丹鼎又是个独臂人了。

  玄袍怪客闻言却也不恼,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阵法手印,素为我道门所重,咱们在这棋盘上斗斗阵法,既比道法,又比见识,岂不妙绝?”言下之意竟是要以棋盘为界、棋子为媒,在这尺寸之地与老者比斗玄门阵法!

  这天下道教修真讲究丹、符、印、步、诀,而阵法又在这“五修”之上,其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而顾云往竟把真元附于棋子,非但不令这脆弱的棋子有丝毫破损,还能以之布列成阵,这份功力可谓举轻若重,也当真令人骇然了!

  顾云往面上轻松,其实他也是有苦自己知,此时只是心道:“那物关系我教兴衰存亡,更有无穷威能,若是给修真者得了去,便是倚之称雄三界也非难事,我虽只有归真后期的修为,但有玄虎助阵,想来也未必就不是这老儿的敌手!嘿嘿,今日与他赌斗三场,前两场已成平局,我教至宝又岂能叫别派得去,这第三阵可不能输了。我这般布阵虽然吃力,但这老匹夫不擅掌控真元之法,可却更难了。”

  眼见老者目露迟疑,顾云往颇为得意,心道自己这一下棋盘布阵的手段总算令这老匹夫吃了一惊,但盼他知难而退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谁知老者继而却是一笑,道:“我道门确重阵法不假,天下道教修真莫不以通晓阵法自傲,只不过阁下出身旁门,想不到竟也会我大道神通,倒是令人刮目。”

  顾云往闻言面上青气一闪而逝,咬牙道:“我教天元祖师创教以来奉黄老为尊,以天地为德,修为上承太古诸神,教内兄弟无不是义气干云的性情中人,倒不似那些个自命正派的什么‘三宗九派’,成日价勾心斗角,倒叫天下的妖魔鬼怪大肆猖獗!”

  老者道:“呵呵,顾先生严重了,我正道修真自以修行性命为本,若是咱修真界内尚不能肃清狂狷凶徒,那又谈什么降妖伏魔?殊不知魔仙之害更甚于诸般妖魅!”

  原来这老者便是修真界灵宝派硕果仅存的大道真仙,而其时正道修真却有“三宗九派,两剑一宫”的说法。

  那玄袍怪客顾云往却属天山天元道一脉,正道诸派向来将之列于旁门,十分的瞧不上眼,更甚者唤之为“魔道”。

  只是天山之上高手众多,更有四海之内诸多散修道教甘心归附,无奈实力太盛,平日里正教中却是谈之色变,不去招惹。

  葛元在正教中名望颇高,听他自称道门,自然不屑,心里却道:“幸好这天山一脉平日行事诡秘,不常在我中原露面,否则倒是麻烦。只不过咱等正教同道近年来争斗日盛,却耗了极大的元气,搞得天下妖魔势大,为祸四方,这厮的话却也没错。”

  这时却听顾云往道:“罢了,老子也不跟你耍这嘴皮子,只要你在真元上胜过我,老子这便回头,此生再不踏上华山东峰半步,更不与你争那宝物,如何?”

  老者方待答话,却听身后山腰处一声呼喊,声音稚嫩,却是个身着青布道袍的道童。

  只见那道童手提一把青光闪闪的宝剑,正向着仙人掌上奔来,在他身前两丈远处却有一只急速奔跑的狐狸,那狐狸通体雪白,身上毛发更无一丝杂色,闪展之间灵动异常,径奔着仙人掌这边串了过来。

  老者见了这道童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也不言语,只待那白狐奔得近了,便摸出一枚孔方体圆的玉钱来,一挥手间那玉钱便化作了一道白光,只一瞬便射在了那白狐的额头上。

  那狐狸两只前爪离地,正要飞跃,谁知给白光打个正着,一时间竟动弹不得,休说躲避道童宝剑,便是眼睛也不能眨上一下。

  那道童却不知变故,见白狐身形一缓时,再不迟疑,两步赶上去宝剑一挥,血光乍现,白狐后腿立伤。道童显是收妖心切,也顾不得自己是如何一击奏效,赶紧掏出一根内穿金线的红绳儿,三两下就把白狐绑了。

  道童捆了白狐,不禁吁了一口气,仔细看时却又眉头一皱,暗道:“我已留了三分力,想不到竟还伤得它这般重。”

  再一细察,却在白狐额头上发现了一枚玉钱,只见那玉钱便似普通铜钱大小,雕文却不是什么年号篆刻,而是密集的符文图案。

  道童一见这玉钱不禁惊喜莫名,抬头一顾,便瞧见了前方仙人掌上对弈的两人。

  老者见道童望来,便招了招手,等他赶到近前便道:“这是天元道派的顾先生,上来见过了。”

  道童本来见到祖师爷爷心里甚是惊喜,心道:“祖师爷爷前些天才从阁皂山云游到咱华山灵宝的支脉道观,昨日又不辞而去,本已仙踪渺然,想不到竟在这仙人掌上跟这个独臂人下棋,倒叫我追赶狐妖时无意间撞到,只不过平日里师傅师祖们都道天元道那是邪教旁门,祖师爷爷如何叫我与这怪人见礼?”

  道童心中疑惑,礼数却不敢怠慢,当下拜了祖师,便向顾云往行礼道:“晚辈陈景元,见过顾先生!”

  再说顾云往看那道童时,只见他虽然衣冠朴素,精神却十分凝定,面似圆月,五官端正,两道剑眉邪飞太阳,虽不是俊美异常,却是英气逼人,心下便禁不住暗赞一声“好根骨!”

  继而便连道“可惜”,他只道这样好的修真之才却入了灵宝派门下,准叫那些假仁假义的牛鼻子教坏了,心里便是忍不住的难受,浑不觉人家心里却也当他是个魔头呢。

  葛元虽与顾云往并不相熟,但他人老成精,一见这位魔道高手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眼见顾云往只瞧着陈景元直瞪眼,老者微微一笑道:“顾先生瞧我这小童儿根骨如何?”

  顾云往原本心情大坏,一听老者问话不禁更加火大,怒道:“奶奶个巴子的,牛鼻子少来饶舌,今日你我先分了胜负再来得意不迟!”说着却又眼珠儿一转,冷笑道:“你灵宝派乃是道统正宗,不禁功法上乘,传人根骨也无不是上上之选,嘿嘿,倒是叫人钦羡!”

  葛元听他竟说出这种奉承话来不禁大讶,心道:“这厮言行诡异,倒要小心!”果然,他思绪未定就见顾云往猛的一抖左边那空荡荡的袍袖,只见一道乌光“咻”的一声便射向了半空。

  陈景元见玄袍怪客放出乌光,不禁吃了一惊,眯着眼抬头一看,却是柄乌黑古朴的飞剑正盘旋太清。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仙剑上,非但没有一丝反射,竟还在仙剑周身凝出了一层七彩光幕,瞧来玄幻异常。

  顾云往一放出飞剑便道:“老牛鼻子,要斗真元又岂有不斗飞剑之理?嘿嘿 ,老子这柄玄元剑是在青桐山乾元冢里挖出来的,也勉强算是个玄器,今日就拿它试试你灵宝派的法宝!”

  陈景元一听“玄器”二字,不禁吓了一跳,心道天下仙剑法宝莫不分“灵、宝、仙、玄、神”五品,第次而希,而每品中又分上中下三等,但即便是最差的灵器宝器也属难得,像一些普通修真门派的掌门,能佩上一把下等的仙品级仙剑那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想不到这玄袍怪客竟祭出一柄玄品古剑来,当真叫人又是吃惊又是羡慕。

  而葛元听说这古剑竟是玄品仙剑时自也吃惊不小,不过他眼光老辣,加之灵宝派素来精于炼器之术,只一见那仙剑在阳光下现出异状来便知,此剑只怕还需某种特殊功法与之相匹,方能完全发挥威能。而三年前乾元洞仙冢现世时葛元也曾听说,当时各派为了争夺仙府之中的宝贝还着实伤亡了好些修真之士,就连“九派”中神霄派的掌门、真仙王文清,也因而重伤,直至近日方有好转。

  葛元心想:“当年便是让你顾云往连同那功法一同得去了,这短短三年你也难有所成,这刚入玄品的下品玄器在你使来只怕也就是个上品仙器的威力。哼,你有自家顺手的法宝不用,却来这等炫耀宝剑,可也当真愚蠢之极了!”

  他却不知顾云往也是无奈之举,三年前青桐山下为了争夺仙家宝物,自己那些法宝早折损了七七八八,如今与他这空灵真仙比斗,拿得出手的也就这柄新得的古剑了。

  葛元虽知底细,侍立一旁的陈景元却是满心担忧,他怀里抱着那受伤的白狐,右手却暗中握住剑柄,心想我道行虽浅,可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怪人伤了祖师爷爷一根毛发!

  当日葛元初到华山灵宝道观时就已看中这小道童的资质,本拟此次回转阁皂山便携了他到灵宝祖廷去修炼,近日自是不少指点,几日下来,这小小道童已然对这位神仙也似的祖师爷爷颇为依赖敬重了,昨日发现他不告而别还着实伤心了一回,此时又岂能叫旁人伤了他分毫?

  陈景元正紧盯着天上那柄飞剑,似乎生怕自己一走神儿它便飞下来偷袭一般。

  耳里却听葛元笑道:“呵呵,顾先生似乎对你的法宝颇为倚重?不过你我二人这般阵法飞剑齐斗,只怕分心二用,这仙剑的威力却不能发挥了,若是光凭着玄器仙器晃个架子那可好没意思,没得羞辱了咱们真仙的身份。”

  顾云往闻言不由怒极而笑:“牛鼻子,你这般说是讥笑我没有真本事,只凭玄品仙剑撑门面了?”言下已是怒极。

  葛元道:“讥笑却不敢当,咱们修真之士修心养性,须戒一个嗔字,贫道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嘿嘿,似你这般一心二用,必然道心失守,若说仙剑威力,只怕就连我这小小童儿也接得下来。”

  顾云往闻言大怒,道:“好牛鼻子!这般瞧我不起,你这弟子分明才过‘百日关’不久,就算资质绝佳,老子三层法力便也治死了他,你竟说他能接得下我的玄元剑?”

  道家修真共分筑基、胎息、炼神、归真、空灵、元婴、移神、出尘、还虚九等境界,筑基之前又有先天、后天两层练气的基础境界,统称为“引气期”,修真者只有修到引气极致,突破“百日关”才算脱了肉体凡胎,可以修炼仙家诸般神通。

  九等境界每一层进境都是艰难万分,如此才有“九转成仙”一说,而顾云往是成名多年的归真后期的大道真仙,此时竟听葛元说这一个刚过百日关的小小道童能接下他的玄元剑,那又如何不怒。

  陈景元听师祖爷爷竟说自己能接下这玄袍怪客的玄元剑更是惊的呆了,却听祖师爷爷道:“若是平时,他自然接不下,可你若与贫道一边斗阵一边驱使飞剑,那只怕就是另一番情状了,,,,,,”

  顾云往性情原本狂傲,经不得人激,此时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怒火,冷然开口道:“嘿,既然你牛鼻子这样说,那咱们便来试试,若我十步棋内不能送你这个小娃儿弟子飞升,这第三场便算我输!”

  老者淡然一笑道:“如他接不下你这玄元剑,那便算你赢。”

  陈景元听说师祖爷爷竟当真让他接顾云往的飞剑,不禁失色道:“祖师?”

  “童儿莫怕!”葛元却似信心满满,向着陈景元呵呵一笑道:“你要抵御顾先生的飞剑的话,用你这把寻常宝剑那是肯定不行的,唔,顾先生飞剑乃是玄品,你便也用我这把飞剑勉强与顾先生讨教讨教吧!”说着袍袖轻拂间已有一道青光飞出,化作了一把古色古香的飞剑飘到了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瞧着这把宝剑浑身青光闪烁,却不刺眼,花纹华美,却不张扬,不禁十分欢喜,却不敢用手去接,凑近看去,只见剑柄上刻着两个古体篆字“重(chong)真”。

  葛元见状不禁失笑:“此剑名曰‘重真’,乃是我灵宝一派的镇门三剑之一可也算是下品的玄器,你就倚之抵御一下顾先生的玄元剑倒也罢了。”

  陈景元闻言身子一震,缓缓地伸出手去,握上这柄仙家至宝,,,,,,
  毕竟陈景元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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