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笔记之十三:《红楼梦》探佚与索隐——能解者方哭成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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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探佚最早是周汝昌先生提出来的,1981年周先生在专著《lt ;石头记gt ;探佚》的《序》中首次提出了《红楼梦》“探佚学”。因此周先生是提出“探佚学”概念的第一人,但是第一个将《红楼梦》探佚身体力行的,目前可证的则是高鹗、程伟元,是他们二人最早为《红楼梦》续编了四十回。
1916年10月,由王梦阮和沈瓶庵合著的《红楼梦索隐》出版,这是第一部《红楼梦》索隐专著。虽然《红楼梦索隐》是“红学索隐第一书”,但是《红楼梦》索隐却自该书甫一问世就早已兴盛了。
据说清代的周春是索隐第一人,他在乾隆五十七年壬子初读《红楼梦》,两年后完成了一本红学专著——《阅红楼梦随笔》,他在其中记云:“相传此书为纳兰太傅而作。余细观之,乃知非纳兰太傅,而序金陵张侯家事也。”由此可见,其实有比周春更早的索隐者。
清代曾国藩的谋士赵烈文在《能静居笔记》中说:“曹雪芹《红楼梦》,高庙(指乾隆)末年,和(指和珅)以呈上,然不知其所指。高庙阅而然之,曰‘此盖为明珠家事作也’,后遂以此书为珠遗事。”假如赵烈文所记来源可靠,那么乾隆所持正为“纳兰太傅说”,则乾隆应为索隐第一人。对此,我心以为然也,普天之下再不会有比乾隆更好的读者,他当得起这第一人。(请参见“读红笔记之八:谁是lt ;红楼梦gt ;第一读者和lt ;红楼梦gt ;续作者》)
在《宫女谈往录》中,据慈禧的大丫头荣儿回忆,慈禧临幸颐和园时,曾给她们讲了“以前曾有一个福气的老王妃带着孙子孙女一起烤鹿肉吃”的轶事,慈禧口中那“老王妃”岂不正是《红楼梦》中的贾母?爱读《红楼梦》的慈禧不也算得索隐之又一人?
尽管“探佚”指的是将《红楼梦》这部未完之作续写完全,而“索隐”指的是挖掘《红楼梦》影射的“真事”,二者似乎不可混淆,但是在我看来此二者实质上是一回事:《红楼梦》八十回已经完结,要继续“探佚”就只能“索隐”了。
诚然,认为八十回《红楼梦》并未了结的观点,自有其道理。至少在这八十回里贾府依旧欣欣向荣、倍享荣光,是以当第八十回曹雪芹以“迎春去了”匆匆作结时,貌似与跛足道人所注解之《好了歌》的凄凉结局相去甚远;再加上脂批中透露了不少并未见之于八十回的内容,读者免不了要相信《红楼梦》果真如脂批所言:“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
既然“书未成”,爱读此书之人士当然将希望寄托于探佚之上,以期可解相思之苦。然而天下虽大,又有哪一人能当此重任,可慰藉大家求书若渴的心灵?更何况大凡痴迷《红楼梦》的人,必是同时热爱着曹先生的,因此不论是谁,探佚的事情做下来总是不大讨好。不消说大家公认曹先生的文采笔墨世罕其比,便真有文曲星下世,依着先入为主的道理,既有曹先生在前,后来者也未必能续到读者的心里去。
读者爱敬曹先生,这于俞平伯先生以90岁高龄向《红楼梦》请罪,于周汝昌先生之“为芹辛苦见平生”,于张庆善先生之“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慕曹之情皆字字可见。不知读者们是否相信,于曹先生而言,他自然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以曹先生的为人,他亦会待读者为上宾,不会伤我等爱“红”之心。
更何况,以曹先生的性格,他必不会是那种半途而废,或者轻易屈就的人。著书之路如此险恶,他仍以十年血泪笔耕不辍;及至《红楼梦》不幸被人知晓而“索书甚迫”时,他的书仍能被时人“居为奇货、不胫而走”。曹先生的情操智慧和《红楼梦》的魅力高妙至斯,我等应深信他必不会弃读者于不顾矣:毕竟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曹先生著书之始便是为了让人看清他的一腔热血、懂得他的半生遭际。
曹先生不愧英雄,他不负众望,正如脂批所云“能解者方有心酸之泪哭成此书”:“我最爱的读者朋友,《红楼梦》我并非没有写完,只是须尔等‘能解’方可‘哭成’此书”。
曹先生不愧英雄,“书成”与否,曹先生已将决定之权柄交于你我读者之手上,这岂非历来之作家曾拥有的至高勇气?
曹先生花了十年时间不止,以血泪铸成的一部本纪列传,不是为了让读者懂他、理解他、同情他,并进而敬慕于他,又是为何?!可是他并不怕冒险,不惧被人非议、被人误解,以最大胆的笔触、最出人意料的构思,鼓励我等读者打破藩篱,引领大家进入到一片前无古人的阅读天地。
是了,如果要问为什么《红楼梦》问世200余年来方兴未艾,并形成一门如宗教般狂热的研读显学——“红学”?为什么上至帝王太后,中至重臣大夫,下至黎民百姓,都对此如醉如痴?那正是因为曹先生带着我们进入的这片阅读天地“前无古人,后亦不见得可有来者”。否则,再优美的文字,再引人入胜的情节,又岂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欣赏,百看不厌;又岂能让无数聪明俊杰自甘沉湎,欲罢不能?
曾国藩在日记中曾说自己“早饭后清理文件,旋看《红楼梦》三卷”。对读者而言,《红楼梦》这片阅读天地就像猜字解密,悬疑断案和巧解九连环一样,吸引众人不断挑战,以期步步逼近彼岸。索隐正是这去往彼岸之舟楫,不论你毁之也罢,誉之也罢。
胡适之先生笑话索隐者是“大笨伯笨猜谜”,我猜当是因为是时他人甚青春,而在其后又过于繁忙,并未再认真读过《红楼梦》。须得如陈其泰先生所自省的“余少时看书眼光未到”,才是正解。《红楼梦》著于不惑,解亦要不惑。
此不惑,要不为利己与否所惑,不为时势高低所惑,不为人之向背所惑,方可成为“能解者”。此不惑,正如朱熹所说:“于事物之所当然,皆无所疑,则知之明而无所事守矣。”还如我最近听一位读者朋友所说:“万事都跳不出一个‘理’去,证据只是给需要的人罢了。”如此有哲理的观点,小小一部《红楼梦》,读之,又岂能不悟一个大人生呢?
循理而行,我极其反对将读者分作派别,更反对将索隐归为不入流。《红楼梦》本为“双面绣”,只许文学评点,却不容背面索隐,真是浪费了曹先生苦心,不够客观了。我听蒋勋先生说的《红楼梦》娓娓道来,可心明神慧,是美好的。我索隐着读《红楼梦》,与曹雪芹感同身受,也是美好的。阅读《红楼梦》,索隐、评点、考证不可偏废,甚至要想知道“那个比主人公贾宝玉更重要的作者的名字”,也只能用索隐法。
尽管《红楼梦》索隐的结论莫衷一是,至今未有公论,但是我坚信为索隐正名,承认索隐读“红”法的正确性、科学性是无可厚非的。即一言以蔽之,索隐是重要的、科学的,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科学的索隐”。
感谢如此多前辈一路索隐的足迹,感动于如此多索隐的同道从来不曾因挫折而迷惑。“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在这一片前无古人的阅读天地中,我几乎可“哭成此书”了。
文章作者 中国贪官数据库
上次更新 2017-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