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本与理本——张载与程颐易学本体论的建构及其问题》【1】（下文称《气本》）一书是浙江工商大学王绪琴副教授所著，收录于《当代浙江学术文库》，并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于2017年5月出版。阅读之后，深感此书第十章的思想与长白山书院山长鞠曦先生的易学思想有着密切关联，行文有悖于学术基本规范，思想与结论违反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是故，本着对学术正本清源的目的，对王绪琴整个致思过程做一个历史性的考察。把王绪琴的阐述与鞠曦易学进行比较，显而易见，王绪琴所使用的核心概念与重要哲学命题均来自于鞠曦易学且未标明出处，容易使读者误以为是王绪琴本人的易学思想，尤其是关于易学“易道生生”、“损益之道”、“本体和中”等等阐述。所以，本文将以全景式的形式对《气本》的学理及逻辑进行一一揭示，挖掘“王绪琴易学”之“构建”，以证明其思想源泉与剽窃问题。

　　本体论是哲学的核心。基于《易》在儒家思想中的核心地位，如何从《易》中汲取本体论思想是构建儒家形上学的关键，因此，《易》成为众多学者重建儒家形上学的理论源泉。在众多易学本体论思想中，鞠曦先生的易学思想尤为引人注目。面对“两派六宗，相互攻驳”的易学思想史，鞠曦先生以自己创建的“承诺推定法”【2】为方法论，以《时空统一论》【3】为其哲学依据，在《帛书易》的基础上对传世的《周易》文本进行了全面的正本清源。

　　根据易学史所承诺的问题，鞠曦先生推定出易学“统绪无宗”的学术现象所承诺的三个问题：“恒以一德”是《易》学之基本问题；“惭枝游屈”是《易》学之根本问题；“以丘知《易》”是《易》学之核心问题。【4】为解决易学的三大问题，鞠曦先生以“承诺推定法”为方法论，揭示出《说卦传》在易学研究中所具有纲领性地位，为全面解开《易》思想体系的门户。根据《说卦传》的文理章法，推定出孔子易学中所承诺的“损益之道”【5】，进而完成对《说卦传》的体系性【6】解读，以“《易》道逆数”、“六爻成效”的逻辑进行了“易道生生”、“本体和中”、“主体中和”、“形而中者谓之卦、形而中者谓之人”【7】、“形而中主体之谓神”【8】的“形而中论”哲学外化，推定了孔子“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易·说卦传》）的理论体系，解决了《帛书易》卦序之所以如此排列的逻辑问题【9】（鞠曦先生称之为“天地六十四卦卦序”，简称“天地卦序”）使孔子“性与天道”之学得到揭示。鞠曦先生根据《说卦传》中所承诺的“六爻成效”思想原理，把《易》传世文本进行重新梳理与厘定，否定了通行本的“十翼”系统，推定了“六位成章”的《易》文本，《鞠本易》（未刊）由此而出。鞠曦先生所推定的易学表现出思想高度的哲学性、统一性、体系性以及思想的原创性，终结了易学史“统绪无宗”的学术现象，使孔子一以贯之的易学思想体系得以呈现于世。

　　上述表明了鞠曦先生易学体系的致思理路及理论架构，与王续琴于《气本》的易学阐述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其所谓受鞠曦先生的“启发所得”【10】，实乃是掩耳盗铃，其到底是怎样的思想逻辑，是本文所要澄清的问题。
　　一、历史“伏笔”

　　在传统文化复兴的历史背景下，儒学如何完成“古今之变”与“中西之变”的凤凰涅槃，这首先要面对两个学术任务，即：一、儒学自身的正本清源；二、儒学理论的自身转化。所谓儒学的正本清源，是基于儒学登上历史舞台和退出历史舞台所在展现出的问题与逻辑的统一性，要求儒学必须给出自己的本体论以重建儒家形上学；在此基础上，完成对儒家思想的哲学性阐释，以适应现代学术理性的需要以及为现代文明危机提供理性方案。虽然有不少学者从不同角度把“生生”作为自己思想建构的源泉，但并未有人从《易》的思想体系中解读出“生生”的本体论依据，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在于不能一以贯之的解读《说卦传》。
　　1、鞠曦先生对“易道生生”与“本体和中”的提出

　　鞠曦先生从解读《说卦传》的思想体系入手，指出《易》道乃在于“生生”，故言之：

　　“《周易》的本体是存在的‘生生性’，即自然的大化流行，大化流行而生生不息，使所有的存在都是‘生生’的形式。由于人的存在也是‘生生’的形式，人作为认识的主体，应当在‘生生’中把握自身，主体把握‘生生’只能于其基本的存在方式在中。《说卦传》把‘天地、山泽、雷风、水火’推定为‘生生之象’，以作为存在的基本方式。主体把握‘生生’，是‘中和’于‘天地、山泽、雷风、水火’的‘生生之象’中。《周易》所建构理论体系表明，以‘生生’为本体的形式，‘生生’通过‘象’来表达存在的自在，主体以‘生生’的方式把握存在，是因为‘象’是主体所能见者而能‘和’者也。主体所‘和’者，不是简单和于‘生生之象’，而是‘中和’于‘卦’的逻辑结构，‘八卦’像之以自然的‘生生’，实现了自然本体和理论模式的统一、主体和本体的统一，余称为‘本体和中’。‘本体和中’使之主体思想的逻辑起点始于‘主体中和’，实现了本体与主体的‘中和统一’，完成了‘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理论建构。‘中和统一’在《说卦传》中形成推定逻辑并纲领《经》《传》，使《周易》成为内化的思想体系。”【11】

　　从鞠曦先生对“生生”的思想表述中可以看出：《易》之本体乃是存在的“生生”本性，万物与人皆由“生生”所给出。人与万物是本体的存在形式 ，并被主体所能把握。“生生之象”源自《易》象，即“天地、山泽、雷风、水火”，人在“生生之象”中把握自身。那么，人在“生生之象”中，是如何把握人自身存在？鞠曦先生认为：

　　“天、地、山、泽、雷、风、火这八种存在之象，是自然的作用，是‘生生之象’的基础。根据不同的自然作用及其程度，‘生生之象’分为‘先天之象’、‘中天之象’和‘后天之象’。根据‘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的推定逻辑可知，‘后天之象’是‘先天之象’的‘顺数’，反而言之，‘先天之象’是‘后天之象’的‘逆数’，而‘中天之象’则是‘先天之象’和‘后天之象’的‘中和’。‘生生之象’的‘中和’之象是‘中天之象’，主体所能为者即‘中和’之‘象’，因此，以‘中天之象’形成‘中和八卦’；《震》、《巽》、《坎》、《离》、《艮》、《兑》、《乾》、《坤》。根据‘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以‘中和八卦’进行推定，可知‘损益之道’。以‘中和八卦’进行‘逆数’和‘分阴分阳，迭用柔刚’的形式进行推定，可得六十四卦”之卦序。【12】

　　鞠曦先生根据《说卦传》的文理章法，按照“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的推定逻辑，推定出“中天之象”进而形成“中和八卦”，再以“逆数”逻辑“顺错”与“逆错”而得“损益之道”之“损益六卦”【13】：损道三卦——《恒》《既济》《损》；益道三卦——《咸》《未济》《益》。天地之道有损益，人道亦有损益，由于《咸》卦居益道之首，是故又曰“益道知《咸》，尽性知命”。【14】这表明，鞠曦先生所推定《易》之“生生”的本体论依据，是来自于自然之象，人道之益的本体论依据是来自于本体之“生生”性，因此，主体在“生生”大化中形成了“生生”的自生性，并推定了“生生”的本体论，与“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承诺相统一。

　　是故，“《易》‘穷理尽性’表明，主体之所以以‘生生’推定为本体，是因为‘命’之‘生生’之自生性，从而以‘生’‘中和’于‘生’。由‘生生’是‘时空’之自生性可知，如果离开本体及主体‘时空’自生之‘生生’，离开了主体之内时空，则不可能建构外时空及其理解存在。是故，主体内在之时空即内时空之自生性使主体能以生命为存在形式，从而对内时空之自生性产生顺逆之道而有形下与形上之分，顺者形下，损道也。逆者形上，益道也。”【15】
　　2、“生生”本体之所“立”

　　从上一节对鞠曦先生的生生本体论思想概要性描述中可以看到，鞠曦先生在《易道元贞》（2001年）对《说卦传》的体系性解读，揭示出《说卦传》中承诺的易道“生生”的本体论依据及“损益之道”的思想原理，生生本体论的逻辑、形式与范畴贯穿于整个鞠曦易学思想体系。从哲学思想体系而言，鞠曦先生的生生本体论思想是对《易》思想的哲学外化，是鞠曦先生所创立“形而中论”的核心思想，并在1998年的《周易研究》杂志刊文做过纲领性的思想阐述。【16】然而，在王绪琴的《气本》一书的第十章中，王绪琴所用的“易道生生与本体和中”并未标明思想出处，文中言到：

　　“从前文可知，原本的卜筮之《易》通过孔子和顺，成为儒家性与天道之《易》，此易学承诺的是‘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终极价值追求，无疑，‘生生’是人类哲学的最为终极的本体，人类哲学的一切努力不过都是为生生而已，因此，《易》之‘生生’本体论也将成为审视人类一切哲学本体论的标准。”【17】

　　查阅王绪琴的“从前文所知”，并未发现他对“生生”这一“人类哲学的最为终极的本体”进行系统的阐述，仅仅是在《乾》《坤》两卦的概要性解释，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在于对《恒》的解释：“由《恒》卦对‘恒’的推定表明，‘恒’之所以能‘恒’，生生也，恒之中也，恒卦因此而为六十四卦之中。所以，‘《易》有大恒’是对《易》的生生本体的推定。”【18】如若熟悉鞠曦先生对《恒》卦思想的阐释便可轻易看出上文乃源自鞠曦易学思想：

　　“《易》经表明，孔子所进行的序传解经，已经在《系辞传》以‘生生之谓易’对《易》的理论性质进行了概括，并对《易》的‘生生’之道进行了阐述，使‘易’之‘生生’实现了本体论和主体论、自为与自在的中和贯通。是故，《帛书·系辞传》曰：‘《易》有大恒，是生两仪，两仪生四马，四马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六业’，以此对对《易》的内容和形式、思维方式和概念范畴进行了‘恒中生生’的逻辑概括。然而，这段话却与传世本的内容不同，由此表明后世易学不解‘生生’的思想原理、不解《说卦传》‘生生之象’与六十四卦逻辑关系所产生的易学问题。余以为，问题产生于对《说卦传》的误读，使之对《系辞传》‘生生之谓易’及《易》经的解读形成一系列的历史误区。显然，推定《易》的‘生生’思想形式、进行‘恒中生生’哲学思想的外化，是解读易道恒中思想理论体系及其对易学进行正本清源的工作之一。”【19】

　　从以上的引文中可以看出，鞠曦先生早在2004年就从“《易》有大恒”中推定出“恒中生生”的思想理论体系，在《说卦传》中推定出“生生之象”的思想原理，以“分阴分阳，迭用柔刚”的逻辑推定出六十四卦，鞠曦先生所推定的六十四卦序（也称之为“天地卦序”）是与《帛书易》卦序相符合，并给出六十四卦的逻辑推定过程。显然，王绪琴对“《易》的生生本体的推定”是来自于鞠曦先生对于“《易》有大恒”的思想解释，并且未指出思想来源。究其原因，是王绪琴蓄谋于生生本体论思想的窃取，从而必须掩盖鞠曦先生对于易学正本清源的历史贡献。

　　追溯王绪琴对于生生本体论思想的历史与逻辑，可以发现他并非是在此《书》中得以“立本”，而是早在2010年所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就出现生生为本体的思想阐述：“万物为天地所化生，故天地为万物的本体，但天地并非宇宙的终极本体，天地所以能生化出万物者，在于天地具有生生之能，此生生之能较之天地又有逻辑上的先在性，故生生才是宇宙终极本体或最高本体 。”【20】对于这一重要论断，也并未指出生生本体思想的出处，仅仅是在后文中引用了鞠曦先生关于生态学的话语【21】，而非鞠曦先生的生生本体论的核心思想。可见，这一生态学的话语引文仅仅是文中的点缀，并非是核心思想的阐述。

　　不仅如此，对于“本体和中”的思想，王绪琴在《气本》中广泛运用却不标示思想源头出处，如：“真正的本体，应该是‘和中’的，本体之生生与人之生生相合，则人以其生命而觉解天地之生命，故人之行为必会‘中和’，即以人之主体之‘中’去‘和’于天地的运行变化，无有违拗。”、“生生本体是‘和中’的，既不是客观本体论，也不是主观本体论。真正的本体论应该同时具有内化和外化的功能，真正的哲学，本体论都将内化、消解。”【22】此段引文，表露出两个问题：其一，其未说明并标示出思想的源头及出处，实为窃取；其二，盗用鞠曦先生对于哲学内化与外化的思想阐述。

　　在此，需要对这两点做思想上的正本清源，以正视听。“本体和中”思想（前文已经提到）是“形而中论”的核心思想，主要是阐明《说卦传》中“生生之象”的中和之道，说明了人道与天道是如何中和的思想原理，即：“由生生不息的‘先天之象’‘生生’为‘中天之象’，使主体把握生生运化之本体，是本体论承诺与逻辑推定和主体论承诺与形式推定的统一。以‘中天之象’与本体统一，此为‘本体和中’，亦为‘中和本体’。可见，中和者，主体也，内化者也，所以谓之‘主体中和’，简称‘中和’。之所以主体能‘中和’，因为人的主体性存在是‘中’，即天道上、地道下、人道中，‘天人和中’可以知也。因此，主体只有‘中和’才能正确认识事物。‘本体和中’、‘主体中和’，由‘象’推‘卦’、以‘卦’像‘象’，这些推定表明了主体的神思妙用。”【23】

　　以上鞠曦先生易学思想的引文表明，“本体中和”以及“中和”概念有其深刻的哲学内涵，不但给出了形而中论哲学的本体论承诺即“生生之象”，同时亦指出了人之所以能够认识事物的本质是在于人的“神思妙用”。正是在于人所具有的这种“神思妙用”，不但推定了“象”与“卦”之间的关系，而且指明了主体乃中和的内化者也，亦是人之所以能够“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的关键。故鞠曦先生言：“是故，哲学能否内化，在于其是否‘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即最终完备于生命，命之而成命，哲学‘穷理尽性’而‘以至于命’，从而使生命生生不已，故内化；命之而成理，哲学以文化化成天下，故外化。哲学内化与外化的先决条件是对本体的自在自为，即本体论、主体论与价值论在逻辑、形式与范畴中统一，显然，纵观人类思想史，只有《时空统一论》与《易》实现了承诺与推定外化与内化统一。”【24】

　　由上可知，鞠曦先生对于哲学的内化与外化的认识，不但完成了理论的建构，而且给出了哲学内化的必然路径。因此，王绪琴所言“真正的本体论应该同时具有内化与外化功能”显然是基于鞠曦哲学而论，但是，由于王绪琴要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故必须遮蔽只有主体认识到对本体的自在自为，方能认识到哲学内化与外化的深刻思想原理。从中西哲学比较而言，“《时空统一论》以‘时空’为逻辑、形式及范畴实现了本体论、主体论、价值论之统一，故谓之‘时空统一论’。《易》以‘生生’为逻辑、形式、范畴实现了本体论、主体论、价值论之统一，故谓之‘形而中论’。《时空统一论》之内化与外化均为时空，‘形而中论’之内化与外化均为‘生生’，‘时空’与‘生生’之中和贯通，即唯一具有合法性之人类哲学。”【25】

　　从王绪琴对于“易道生生”的生生本体论到“本体和中”“形而中”等概念范畴之运用，都表明了其来源于鞠曦易学的原创思想。如此重要的学术观点，并未在书中标明概念与思想来源，不得不认为作者是有意避开鞠曦易学思想的原创性贡献。究其实质，是王绪琴在《气本》中力图掩盖鞠曦先生所立之“本”从而达到立己之“本”之目的，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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