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与血


  Written by 北极熊十子


  第一幕 滑雪场杀手


  美国,怀俄明州,杰克逊镇。

  秦若轩独自一人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的双手插在那件博柏利(Burberry)白鹅绒羽绒服的衣兜里,行走于静谧的杰克逊湖畔。

  没有人留意到,这个中国人的右手在衣兜里悄然握着一把瓦尔特PPK手枪。

  枪,已经打开了保险。只要秦若轩愿意,他随时可以击毙雪地上的任何人,甚至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秦若轩,鹰翼会A级特工,绰号“唐人街酷哥”(Chinatown Cool)。

  鹰翼会(Eagle Wings)是一个打击国际犯罪的秘密组织,成立于1917年,多年来游走于正义与邪恶之间,不被各国政府承认,却为各国政府干了不少脏活累活。

  蜿蜒的山峦在天地间勾勒着唯美的线条,悠悠地起伏于秦若轩那一双冷眸里。虽然绰号是“唐人街酷哥”,实际上秦若轩却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那绰号是鹰翼会里的国际特工们给起的。

  在这一片冰雪世界里,不知不觉间,杜一晨迎面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蒙克莱(Moncler)羽绒服,在纯白的雪地里宛若一枝行走的玫瑰。

  谁也不知道,这个容色俊美的年轻女子有着显赫的身份。

  杜一晨,奥兰斯电器集团销售总监,富家女。

  奥兰斯(Orleans)电器集团成立于1986年,是怀俄明州(Wyoming)排名前三的综合性电器公司,在当地颇有名气。

  不过,秦若轩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并未特别留意杜一晨,他的目光依然冷静地扫视着眼前的景象,如同一部具备广角镜头的高速摄像机。

  这是鹰翼会A级特工的基本素质——无论盛夏酷暑,抑或寒冬腊月,皆不能忽略自身的职责。

  杀手从无假期,特工亦非例外。

  雪地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秦若轩的眼神在行人们之间扫视着,看似不动声色,却有着一股刀剑般的犀利。

  两人走近时,他微微一瞥,发现杜一晨有着一张亚裔面孔。杰克逊镇(Town of Jackson)地处美国西北部,亚裔人口并不多。

  杜一晨似有同感,她眨巴着一双晶莹的雪眸,略显好奇地看了过来。修长的睫毛上,星星点点的雪珠仿如碎钻点缀其间。

  秦若轩的目光并未多做停留,他依然扫视着前方180度的视角,在雪地上缓步前行,一如异国他乡的陌路人。

  杜一晨见状,也没有再把眼神放在秦若轩身上,她继续信步往前走着,只是嘴里哼起了跳动的音符。

  白茫茫的天地间,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落于行人们的发梢与肩头,悄悄地融化,润物细无声。

  一排高耸的白杨静静地伫立于路边,两人擦肩而过时,杜一晨微微地转过了头,若无其事地瞥向秦若轩,却发现那一双冰冷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

  仿佛触电一般,她的脸色微微一红,唰地一下就收回了视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秦若轩的步伐倒是依旧不疾不徐,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一如雪地上默默无闻的路人。

  在凛冽的寒风里,两个人的身影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在不远处一棵挂满了冰晶的松树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正不时地瞄着秦若轩的背影。

  眼见秦若轩走得远了,络腮胡才悄无声息地掏出了一部银色的iPhone 8 Plus,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已经在怀俄明州杰克逊镇发现了‘唐人街酷哥’。”络腮胡压低了声音说着,一边说一边悄然握紧了衣兜里的那一把格洛克(Glock)17式9mm手枪。

  电话那头,是一个特殊的地点。

  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

  CIA(美国中央情报局)总部。

  

  不知不觉,过了数日。

  这一天,在杰克逊镇著名的提顿度假村(Teton Village Resort),雄伟的埃浦若斯乌斯山(Apresvous)横卧在大地之上,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惟有漫山遍野的针叶林与山脚下的度假屋流露着生机。

  正是滑雪的好天气。

  在度假村的滑雪场,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滑雪者沿着山势俯冲而下,在山坡上留下了一道道滑雪板的印迹。

  落满了积雪的山头上,秦若轩穿着一身褐色的蜘蛛(Spyder)滑雪套装,静静地凝视着山脚下影影绰绰的滑雪者们,似在寻觅某个目标。

  对鹰翼会特工而言,娱乐只是工作的另一种掩护。

  站于这居高临下的山头,人们可以纵情俯视冰雪皑皑的杰克逊洞山区(Jackson Hole Mountain)与提顿山口(Teton Pass)。

  遥远的冰湖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观察少顷,秦若轩并未发现可疑目标。他长吸一口气,忽地弯下腰,挥动一左一右两根萨洛蒙(Salomon)滑雪杖,猛地俯冲下了山头。

  这片山坡的滑雪垂直面高达1266米,在美国国内排名第一,无怪乎能吸引世界各地的滑雪爱好者。

  寒风夹杂着雪花扑打于秦若轩的欧克利(Oakley)滑雪镜上,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不断超越前面的滑雪者,犹如猛虎下山一般。

  恰于此时,一个眼熟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正在前方滑雪的红衣女子,她的速度并不快,在山坡上不疾不徐地下滑着,仿若一位正在下凡的彩云仙子。

  原来,杜一晨亦来提顿度假村滑雪了。

  放眼望去,褐色的度假屋在山脚下如星罗棋布。雪白的山坡上,杜一晨熟练地进行着犁式制动、犁式转弯、半犁式摆动等滑雪动作。

  显然,这是一位热衷运动的女子。

  不知为何,秦若轩放慢了滑雪速度,他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缓缓跟于杜一晨身后,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素洁的山坡中,杜一晨的滑雪姿态极优雅,她挥动着那一对奥地利Komperdell滑雪杖,动作宛如冰上舞蹈。若世上有红天鹅,她当为红天鹅里的领舞者。

  然而,秦若轩并未发现,在他身后的滑雪场山头上,两个黑衣男子正密切注视着杜一晨的身影。

  此二位黑衣男子体型彪悍,皆穿一身黑色的高得运(Goldwin)滑雪套装,其中一个男子的外套上印着太阳,另一个男子的外套上印着月亮。

  “兄弟,该干活了。”太阳男微微转头看着身侧的同伴,鹰钩似的鼻子在雪影中犀利异常。

  “是的,时候差不多了。”月亮男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阴笑,紧绷的双眼里折射着灰暗的幽芒。

  淡淡的天光普照大地,此时,连他们俩手中的那一对德国Leki滑雪杖与脚下的奥地利阿托米克(Atomic)滑雪板都已跃跃欲试。

  没有任何口令,亦无需任何眼神交流,二人同时弯腰俯身,如同一对猎犬般俯冲下了山头。

  原本相对平静的滑雪场上骤然掀起了一左一右两道惊涛骇浪。这两个黑衣男子显然有着丰富的滑雪经验,他们的滑雪技术甚至娴熟到近乎蛮横之境。

  薄薄的雾霭浮起于雪坡上,每当与前面的滑雪者擦肩而过时,这二位黑衣男子非但丝毫未减速,且连安全距离亦不保持,直接霸道地从前方滑雪者的身侧“刮蹭”而过。

  未几,滑雪场上便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哎哟”声,皆为前方滑雪者被撞得人仰马翻的声音。

  秦若轩敏锐地察觉到了后方的异样,正欲回头察看,但见两道黑影一左一右从自己身侧疾驰而过。

  在灰色的云翳下,一切皆在风驰电掣间,若非他的滑雪技术过硬,只怕已被这两道黑影夹击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于地。

  盯着眼前那两道蛮横的背影,秦若轩不禁微皱剑眉。在滑雪这项“绅士运动”里,极少看到如此丛林野兽般的玩家。

  眼见那俩黑衣男子距杜一晨愈来愈近,秦若轩的冷眸里忽地闪过一道凌厉的锋芒,他不由自主地加速朝那两道黑影滑去。

  此时,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森冷的寒气里,那两个黑衣男子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眸中露出一丝不怀好意之笑。随后,二人同时加速滑向杜一晨,呈现出愈发犀利的夹击之势。

  杜一晨显未意识到危险正从身后悄然来袭,她依然用曼妙的姿势滑过每一处弯道,犹若一只穿梭于雪地里的红色精灵。

  风,呼啸着吹过山坡,卷起层层积雪,旋转飞舞于空中。迅即,那两道黑影便滑至她的背后。

  当她察觉到两股劲风从身后袭来时,那两个黑衣男子猛地伸出手,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

  顿时,杜一晨惊呼一声,身体险些失衡。那两个黑衣男子牢牢地架着她,顺着山坡的惯性往下滑去。

  光天化日之下,杰克逊镇发生了如此一出“滑雪劫持案”。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这一片山坡极为宽阔,滑雪者们分散得比较开,众人各玩各的,极少有人留意到这离奇的一幕。

  惟有一人在奋力急追着那两道黑影。

  秦若轩的双眸里迸射出了寒冷的光芒,他沉默不语,但悄然将速度加至极致,那情形犹如一头猛虎在高速尾随着两只猎犬。

  天穹上,阴云密布,淡淡的天光透过熙熙攘攘的云隙渗透下来,静静地映照着大地。不知不觉间,他与那两道黑影愈来愈近。

  太阳男对危险的嗅觉异于常人,他似觉身后有异,猛地回头一看,一眼便瞥见高速逼近的秦若轩。

  朦胧的雾霭在雪坡上弥漫,未几,月亮男亦发现了,此二位黑衣男子眉头一皱,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会意颔首。

  片刻,太阳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意大利伯莱塔(Beretta)公司生产的M92FS手枪,竟用左手同时握着手枪与滑雪杖,俨然是一位职业的杀手。

  灰色的云翳缓缓地投映于峰峦间,在绕经一个长满针叶林的小弯道时,太阳男冷不丁一个转身,抬手便冲着秦若轩开了一枪。

  “砰!”

  随着肆虐而来的寒气,一颗P08式9mm手枪弹击打于秦若轩脚侧的雪地上,溅起了一片小雪花。

  秦若轩深吸一口气,亦迅即从衣兜里掏出那一把瓦尔特PPK手枪,他用右手同时握着手枪与滑雪杖,娴熟的动作毫不逊于那太阳男。

  不过,杜一晨始终被挟持于那两道黑影之间,秦若轩恐误伤她,故开枪慎重,仅朝那两个黑衣男子的脚边开了数枪,欲起警告之用。

  冷风在天地间席卷,那两道黑影并无停手之意,反倒不时转身朝秦若轩开枪示威。显然,他俩不会轻易缴械。

  一时间,雪白的山坡上掀起了一场冰冷刺骨的“滑雪场追逐战”。子弹来来回回击打于雪地上,溅起了一片片小雪雾。

  秦若轩单枪匹马,速度更快。凭借娴熟的滑雪技巧,他在子弹的缝隙间穿梭游移,愈来愈逼近那两个黑衣男子。

  雪,轻轻柔柔地飘着。眼见既吓不退亦甩不掉秦若轩,太阳男对月亮男使了个眼色,月亮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随即,在绕经另一个小弯道时,那俩黑衣男子同时减速,二人似乎在默契地酝酿着什么。

  峰峦在起起伏伏间透着一股韵律感,此时,月亮男顺势转身,凶巴巴地瞪着秦若轩,竟挥起右手里那一根德国Leki滑雪杖,径直朝秦若轩扔了过去。

  高速滑行中的秦若轩陡吃一惊,显未料到对方会使出如此粗鲁的一招,他迅即下意识地闪身躲避。

  恰于此节骨眼上,太阳男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狡黠之笑,他近乎同时举起那一把长达217mm的M92FS手枪,趁对方正躲避滑雪杖,“砰”地就是一枪!

  高耸的白杨兀自向半空伸展着枝桠,刹那间,秦若轩的嗓子里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应声倒地,在雪地上扑腾了数下便渐无动静。

  那俩黑衣男子见状,亦皆停伫原地。

  太阳男又对月亮男略使眼色,月亮男缓缓点头,便警惕地握着他那一把由捷克斯柯达兵工厂(CESKA Zbrojovka)研发的CZ-100手枪,小心翼翼地走向秦若轩。

  灰蒙蒙的天穹下,太阳男用M92FS手枪顶着杜一晨的太阳穴,低沉地喝了一声,“别乱动。”

  迅即,月亮男便谨慎地步至秦若轩身侧,他先踢开秦若轩的瓦尔特PPK手枪,再看秦若轩早已双目紧闭,毫无气色,又用脚踢了踢秦若轩的身躯,依无反应。

  见此情景,月亮男长出一口气,他如释重负地转过身来,对着太阳男微微颔首,示意危险已解除。

  遥远的冰湖静卧于峰峦间,恰于此时,秦若轩的双眼皮抖然一睁,整个人转瞬间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跃身一站而立!

  击腕、卸枪、顶膝、卡喉……未至一秒钟的功夫,秦若轩便从身后卡住月亮男的脖颈,同时用该男子那一把9毫米口径的CZ-100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原来,那颗子弹并未击中秦若轩。

  山脚下,影影绰绰的度假屋依稀静谧,而雪坡上,情势转变得如此之快,两个黑衣男子皆是猝不及防。一时间,雪地上出现了双方各挟持一人的对峙局面。

  “救我!”突遭不测,月亮男陡觉心慌,在山坡上缓缓升起的雾霭中,他显然低估了秦若轩的身手与胆识。

  淡淡的云翳投映于雪地中,太阳男亦是一脸惊怒,他对着秦若轩低喝了一声,“快把他放开。”

  刺骨的寒气在天地间凝聚,秦若轩的双眸中无一丝表情,话锋亦是冷若冰霜,“你先把她放开。”

  冷风骤起,太阳男一脸不甘,他瞥了一眼杜一晨,旋即面露凶相,“你最好别给自己添麻烦。”

  秦若轩毫不让步,他用铮铮冷语回敬对方,“很抱歉,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喜欢等别人先做了,我再做。”

  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了数回合。

  轻盈的薄雪缓缓地飘落,太阳男见秦若轩的气势实难撼动,只好软下了语气,“那这样吧,我们交换人质。”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中,秦若轩微微颔首。素色的天光笼盖四野,映照于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放人。”太阳男昂起了头颅,那冰冷的枪口仍然片刻不离杜一晨的太阳穴。

  “等一等,”秦若轩说着,从月亮男的“高得运”滑雪服里搜出了一叠资料,随后才冷冷地说,“你开始数吧。”

  迷离的雾霭在雪地上冉冉浮起,如同一层透明的轻纱。太阳男恨恨地咬了咬牙,不与其计较。

  ……

  “一!”

  ……

  “二!”

  ……

  “三!”

  ……

  话音甫落,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双方同时放开人质,但依然用枪指着对方,以免生诈。

  杜一晨与月亮男见状,分别小心翼翼地从枪口下走出。二人走得警惕而谨慎,严防身后有变。

  素洁的雪坡犹若天地一纱衣,少顷,杜一晨便步至秦若轩身前。她一脸戒备地盯着这个戴着双层防雾滑雪镜的陌生男子,显未认出他。

  秦若轩冷冷地注视着杜一晨,一双眼眸里读不出喜怒哀乐。他只字不语,仅是缓缓向她伸出了左手。

  杜一晨略怔片刻,俏脸微微羞赧,她试探性地抬头看了秦若轩一眼,终究是慢慢地将手递了过去。

  微灰的天穹下,秦若轩一把抓住杜一晨的手,铁一般的手腕略一发力,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至身后,用身躯护住了她。

  杜一晨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从身后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双美眸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层层阴云缓缓游荡于漫漫长空,形状毫无章法,色调深浅不一。在阴云笼罩中,月亮男亦行至太阳男身侧,躲于其背后。

  此二位黑衣男子开始缓缓后退,太阳男一边往后退,一边警惕地用那一把全重975g的M92FS手枪指着秦若轩,生怕被对方暗算。

  秦若轩亦依然用枪指着太阳男,那一根刚毅的右手食指紧扣无情的扳机,目光冷峻如冬季里的北极冰山。

  在一大片针叶林的掩护下,直到退至子弹射程之外,这两个黑衣男子方才转身夺路而逃,消失得如同一阵雪雾。

  杜一晨松了一口气,秦若轩亦缓缓放下了那177mm长的CZ-100手枪,他转过身来,慢慢摘下了这副欧克利旗下的Flight Deck滑雪镜,一脸平静地注视着杜一晨。

  森冷的寒气阵阵袭来,杜一晨这才看清了秦若轩的相貌,她一时惊愕得有些语无伦次,“原来……是你……”

  秦若轩并未回应,而是翻看起了从月亮男身上搜来的那一叠资料,翻着翻着,他的一对剑眉不禁悄然微蹙。

  “你叫杜一晨?”秦若轩抬起头盯着那一双雪眸,冰冷的线条在他的脸上勾画,如同一座孤远的哥特式城堡。

  一阵冷风从落满积雪的针叶林上悄然拂过,杜一晨微吃一惊,紧紧地盯着他那一对深渊般的瞳孔,“你怎么知道?”

  “你爸是奥兰斯电器集团的老板?”秦若轩一边翻阅资料一边问,他显然在核实资料上的信息。

  丝丝冰凉的空气中,杜一晨的神情陡然凝重,她凑至秦若轩身侧,亦观察起了那一叠资料。

  看着看着,她的脸色渐如冬霜般肃杀。

  “杜小姐,”在漫天的雪色中,秦若轩转过身来,郑重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被豹魂会盯上了。”

  一时间,雪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豹魂会(Leopard Spirit),成立于1912年,国际上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作案地点横跨五大洲七大洋,可谓五毒俱全,是鹰翼会的死对头。

  灰色的天穹洒下无垠的淡光,杜一晨怔怔地指着身后的方向,“刚才那两个男的……是豹魂会的人?”

  秦若轩面无表情地缓缓颔首,朦胧的雾霭浮起于洁白的雪地上,袅袅飘于他那一双寒冰般的眼瞳中。

  顿时,杜一晨的脸色愈发凝重,双眸里依然带着一丝疑虑,但瞳孔深处却有一股同龄人少有的坚毅。

  连绵的云翳中,秦若轩弯腰捡起了那一把瓦尔特PPK手枪,熟练地换上了可容7发7.65mm子弹的新弹匣,随即转身看着杜一晨的侧影,“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我送你回去。”

  话音甫落,他便不由分说地迈步于前。薄薄的乌云逡巡于天穹,在雪坡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如他无波无澜的面庞。

  杜一晨微怔片刻,凝视着那一道孤冷的背影,正欲跟上,忽忆及某事,便略显犹豫地轻咬朱唇,“可是……我的包包还在滑雪场山头上……”

  迷离的雾气缓缓地蔓延,秦若轩戛然止步,微微回眸,在雪影中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并未言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此时,朝阳的霞光映照于杜一晨那一张精致的俏颜上,她的脸色似渐红润,一双美眸亦恢复了熠熠的神采。

  在提顿度假村,需坐著名的“红色大缆车”方能返至滑雪场山头。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往缆车站走去。

  金色的暖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秦若轩的体形如同阳光下的大白杨,高健的身影恰好罩住了身后的杜一晨。

  雪白的山坡上,杜一晨缓缓地走在秦若轩的影子里,步伐踩得极坚定,但每一步皆未偏离那一道修长的身影。

  此时,四周一片静谧,惟有两人的雪地靴踩于雪中发出的沙沙声,细腻而轻微,犹如遥远天际若有似无的薄云。

  未几,二人便步至缆车站。上山的缆车尚未到站,两人遂于站台上等候。此时站里人迹寥寥,惟有数位身着绿衣的站务员在前前后后忙碌。

  冷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刮着,撩起了秦若轩的发丝。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凝视着在空中来来回回的往复式缆车。

  这种“红色大缆车”每次可运载100人,从山脚下的杰克逊洞山区度假村(Jackson Hole Mountain Resort)出发,9分钟内抵达冉蒂乌(Rendezvous)山顶。

  站于身侧的杜一晨悄然瞥了秦若轩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微启红唇,“你……你是谁啊?”

  森冷的寒气咄咄逼人,秦若轩岿然不动,始终牢牢盯着空中的缆车,语气淡如清风,“我叫秦若轩。”

  “哦,”杜一晨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似乎想起了他手中的枪与匪夷所思的身手,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寒风中,那一节“红色大缆车”已从远山缓缓驶来,两颗红色信号灯在雪影中分外醒目。

  “我是豹魂会的对手。”秦若轩的脸色犹若冬霜。显然,这不是一个喜欢与人攀谈的男人。

  一见对方态度如此冷淡,杜一晨只好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不再继续发问,转而静静地盯着那渐行渐近的大缆车。

  雪花飘飘摇摇地飞落,不觉间,缆车到站了,一个鼻青脸肿的站务员从车厢内步出,他四处张望,一眼瞥见秦若轩与杜一晨,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秦若轩与杜一晨皆不解地看着此位脸上挂了彩的站务员,二人均不认识他,不知他为何而来。

  在飕飕而起的冷风中,这站务员步至杜一晨身前,略显局促地打量着她,“请问是杜小姐吗?”

  “有什么事?”杜一晨疑惑地盯着这个一身狼狈的男子,纷纷扬扬的雪影在她那一双清眸中徐徐飘荡。

  “您的LV手提包是不是寄存在山上的站务室里?”站务员问,灰色的天光映照于他微肿的脸上。

  茫茫的雾霭在四周的空气中缓缓升腾,犹如童话中的冰雪幻境。杜一晨闻言,柳眉微蹙,“怎么了?”

  “刚才有两个黑衣男子要来抢您的手提包,差点被他们抢走了。”站务员明显心有余悸,血肿的双眼中浮现着灰色的云影。

  刺骨的寒气在天地间纵横捭阖,如同无坚不摧的战团。冷风中,杜一晨乍吃一惊,“那……我的手提包还在吗?”

  “还在,您快跟我上去确认一下吧。”站务员说。显然,作为一个小小的站务员,他承担不起VIP游客的重大财物损失。

  “行!”杜一晨立即跟着站务员走向缆车车厢,步履焦急而匆忙,任凭扑簌簌的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双肩。

  冷风呼啸而过,这是一节刷着红色油漆的缆车,车厢外印有白色大字“Jackson Hole”,意为杰克逊洞,此为杰克逊镇的源起。

  灰白的云翳遮挡住了一大半的苍穹,秦若轩正欲跟上二人的脚步,忽听身后有人喊道:“秦先生,等一等!”

  天光淡淡,他回眸一瞥,但见一位女站务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中尚拿着一叠票据,似乎是负责票务的工作人员。

  “有什么事吗?”秦若轩问。雪白的山峦在他的瞳孔中蜿蜒,舒缓的曲线带着一种富有节奏的美感。

  “秦先生,您昨天买的滑雪套票打印错了,麻烦您跟我重新去办理一下。”女站务员微微地喘着气。

  “是吗?”秦若轩不解地看着这位女站务员,随即回首对杜一晨说,“你们先上去吧,我随后就到。”

  呼呼作响的风声中,杜一晨焦虑地点了点头,显然,她始终在担忧自己的手提包安好与否。

  于是,那鼻青脸肿的站务员带着杜一晨步入缆车车厢。迅即,车门关闭,缆车开始沿着由多条钢丝绳组成的复线式钢索缓缓上升。

  薄薄的雾霭飘浮于空中,那个女站务员瞥了一眼缆车,说道:“秦先生,您跟我来吧。”言毕,她便转身往服务厅的方向走去。

  此时,没有人留意到,在服务厅的柜台底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正无助地躺于地上,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身上尚穿着站务服特有的绿色裤子,而站务服特有的绿色上衣却已不知所踪。

  淡烟般的云翳里,秦若轩默默地跟于女站务员身后,此位女站务员上身穿着站务服特有的绿色上衣,下身却穿着不同于其他站务员的黑色李维斯(Levi’s)牛仔裤。

  这个细节引起了秦若轩的注意,他开始留神观察这个女站务员。在她的绿衣后背上,尚隐隐约约地残留着几处灰尘与污迹。

  秦若轩陡觉不妙,他猛地回眸一瞥,但见缓缓上升的“红色大缆车”里,那鼻青脸肿的站务员对着他露出了一丝诡秘之笑。

  寒气骤然袭来,刹那间,没有任何犹豫,秦若轩转身便往缆车的方向冲刺,速度快得仿若一根强劲触底的弹簧。

  不料,身后忽传来一阵劲急的风声。

  秦若轩回首一瞅,但见那女站务员已换上一脸凶相,正用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自己的后背。

  冷风刺骨依旧,他随即闪身避开,顺势抬起右腿便往对方的小腹抡过去。女站务员避让不及,小腹挨了重重一脚,整个人骤然失衡倒地。

  秦若轩转身欲继续追向缆车,不料脚下一个磕绊,险些摔倒。他垂首一瞥,竟是那女站务员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眼见缆车渐行渐远,他索性顺势用脚往后一抡,但闻“咔嗒”一声,他的脚后跟重重地砸于对方的下巴上。

  纷纷扬扬的雪影漫布天地,剧痛之下,女站务员惟有松手,秦若轩立即挣脱,犹如一头脱困的雄狮,猛如闪电地往缆车的方向狂奔而去。

  只憾缆车早已驶出一段距离,他追及站台尽头,亦无奈停步,惟有望着空中的缆车愈来愈远。

  然而,此位沉默寡言的男人迅即将视线投至站台边的钢索架上。空中缆车是利用挂索器吊于钢索上,随着钢索的前进而前进的。

  陡峭的山峦在大地上起伏,秦若轩二话未说,往后退数步,便发足往钢索架冲过去,凭借敏捷的身手,这个鹰翼会A级特工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钢索架。

  此时,横跨山上与山下的架空钢索在驱动轮的作用下正高速前进着,吊于其下的红色大缆车犹如一辆来去自如的空中列车。

  秦若轩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其中一条规格为7×19的钢丝绳,整个人立即随着全速前进的西鲁式钢索(Seale)往山坡上移动过去。

  飘飘摇摇的雪花中,不远处的数位路人抬头一望,无意中瞥见了这一幕,皆不禁惊呼出声。

  但见秦若轩的一双手仿似缆车的一对挂索器一般抓着钢索,整个人如同缆车的一节车厢似的吊于钢索上。

  不过,虽已抓住这一条12.0mm的钢丝绳,但他与杜一晨所在的缆车车厢尚有一段距离。若不加速,他便无法追及缆车。

  此时,漫山遍野的针叶林如大军压境,秦若轩开始用双手交替着攀援这条抗拉强度达到1670(MPa)的钢索,通过这种加速来缩短与缆车之距。

  冉蒂乌(Rendezvous)山的海拔为3190米,坐缆车需9分钟方能抵达峰顶。对秦若轩来说,这是一段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路程。

  于是,一人一车,同吊钢索,空中追逐。

  远天的冰湖闪射着刺眼的光芒,此类凌空攀援动作对体力消耗极大,少顷,秦若轩那一张冷若冰雪的脸已涨至通红,汗珠亦沁出了额头。

  这个冷酷男人的双眸里并无一丝涟漪,他始终面无表情地向着缆车的方向攀援前进,速度丝毫不减。

  傲立寒冬的针叶林在峰峦间起伏,四季常绿的叶片为天地间的肃杀平添了一抹生机。目之所及的冰冷高空,人与缆车渐行渐近。

  嗖嗖而起的寒风愈发凛冽,山坡上的数位滑雪爱好者已然怔住,未曾料到会亲眼目睹如此异象

  不料,恰于此时,砰的一声,空中忽传来一声枪响,一发9mm北约制式手枪弹险些击中秦若轩。

  秦若轩回眸一瞥,赫然是站台上的那女站务员,她正握着一把黑色的德国产Walther-P5手枪,瞄着吊于钢索上的自己。

  山脚下,一排排落满积雪的民居静谧依旧。秦若轩一边继续攀援前进,一边左右晃动身体,以此来增加女站务员瞄准的难度。

  转瞬间又是数枪过去,这几发9×19,mm手枪弹皆擦着秦若轩摇晃的身躯惊险而过,恍如一场“空中移动靶射击比赛”。

  脚下是百米高空,身后是嗖嗖子弹,入鼻皆是森冷的寒气,秦若轩便如此于绝境中奋力前行。

  不知不觉,人与缆车愈来愈近。

  此时,在漫天的飞雪中,缆车里的杜一晨与那鼻青脸肿的站务员皆发觉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惊愕,写满了杜一晨的双眸。她朱唇微启,怔怔地盯着不远处吊于钢索下的秦若轩。诚然,此位妙龄女郎全未料到会有如此异事。

  偏偏恰于此时,那鼻青脸肿的站务员陡然间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乌青发黑的眼珠子竟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沿峰而起的山坡上,素洁的雪地反射着凌厉之光。杜一晨吃了一惊,未曾想这个貌似老实巴交的站务员会露出如此诡异的眼神,她近乎本能地往后退着。

  冰雪般透明的车窗内,那鼻青脸肿的站务员步步紧逼,犹如秃鹫在扑近一只落单的兔子。

  缆车外面,秦若轩冒着高空坠落与密集子弹的危险艰难前行,其间数发子弹便擦着他的耳畔堪堪飞过。

  终于,他沿着这条捻向为右交互(RHRL)的钢索攀援至缆车上方,随即一把抓住挂索器,顺着支撑杆落于缆车的车顶上。

  在凛冽的寒风中,他轻俯虎躯,匍匐于车顶,微微探出身体,随后一手抓住车顶边角的螺丝杆,一手往下探至车门处,欲拉开车门。

  然而,在冰块似的触感中,车门紧闭,除非探至门把手,否则绝无可能拉开车门,只憾门把手的位置略远。

  深吸一口气,他再度探出身躯,一边控制重心,一边伸长胳膊,屡试数次,终于抓住了门环。

  天光淡如疏影,恰于他欲拉开车门之时,砰的一声,一颗弹头初速350米/秒的子弹击打于铁制的车厢门上,一时火星四溅。

  嗡嗡而响的钢索声中,秦若轩一个失神,身体重心未控制稳,整个人呼啦一下从车顶上跌落。